「你先坐着,我去准备一些简单的行李。」蓝蒂镇静地说,「待会儿,只要穿个衣服就可以上路了。」丹娜身体突然一惊,考虑到睿夫一向沉得住气,不禁寻思起话里的真正含意。一点点伤?不会只是一点点伤的。
「给我十分钟!」她答允睿夫。「我觉得这件事似乎担搁不得!」睿夫依然面无表情。
蓝蒂听丹娜一说仍然半信半疑,但睿夫眼里闪动着一丝难解的光芒,证实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抚着丹娜扭曲的脸庞说:「好,就十分钟,马上让你去看伯奇!」
直升机还在草地上盘旋,她匆匆打点行李去了,准备将这只勇气过人的小猫,送到一头雄狮面前。蓝蒂想着想着咧嘴笑开了,好几个礼拜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开怀地笑。
丹娜随睿夫走着走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地方不对!」满室是熟悉的花香,而不是医院特有的那股味道。脚板踏在石地上发出的空洞声响,也不象是在医院里。她明白了,握在睿夫手臂上的指头不由得紧抓住他。「这是伯奇家!」
「没有错,亲爱的!」睿夫领着她穿过门,走进了伯奇的书房。「他就在这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伯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握在丰里的纸撒了满桌都是,他一双眼紧盯住丹娜,对一旁的睿夫完全视若无睹.那一刹那间,他肯定眼前一切,一定是自己狂乱的心智凭空幻想出来的。好几个礼拜以来,他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她会象以往一样出现在眼前,头发闪着灿烂的金光,满身飘散着淡淡的花香。然而,每当梦醒之后,一切又回到黯然凄楚的现实,不见阳光,也没有花香。
甚至,已不再感觉痛苦。
然而这一回,他眼眸里映出了金光,一股清淡的花香味在空气里缓缓飘送着。那不是幻影。他把指头用力往内一屈,指甲刺到肉里微微作痛,脸颊额前淡掉的瘀伤,突然间又因为冲动而呈青紫色。
「她来这里做什么?」他不怀好意地吼着。他是在对睿夫说话,不过眼睛却不曾离开过丹娜,两只眼睛象一把灼烧着.的烈火,狠狠扫过令他痛苦不堪的她.她变得好疲惫,几乎是弱不禁风了。那张苍白的脸庞显得很憔悴,再累的旅程也不至于累成那样,尽管如此,那对眼眸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辉.
他再三告诉过自己,他已不再在乎。
丹娜忍着夺眶欲出的泪滴,那是宽慰的泪,欢喜的泪.虽然途中睿夫再三安慰、担保,她还是忍不住要害怕……不,她不愿继续想下去.虽然他不再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仍无法想象这世界少了伯奇会是什么样的景况.「睿夫说你需要我!」
「我的确需要你,不过那是从前。」
如今再也不需要了。她象朵禁不住烈日焦烤的花,黯然垂下头。「伯奇,我很抱歉,我以为……」
「丹娜,你以为怎么样?」冰冷的口气仿佛刀锋一般刺痛人心。「你以前什么也不肯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把事情说清楚,我想知道!」
「伯奇!」睿夫劝说着。
「睿夫,这件事你不要管!」伯奇一面下命令,一面走到丹娜跟前。
「太迟了,我已经决定管到底了。」才说完,睿夫没给伯奇反对的机会,马上接口问;「你想知道实情是吗?」在飞机他已经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听了一遍,如今想来只觉得义愤填膺。「去问梅芙就知道了!」
「梅芙?她跟这件事会扯上什么关系?」伯奇一对狐疑的眼睛,飞快地从丹娜身上溜到睿夫身上,再溜回去。
「什么关系?」睿夫皱着面孔反问。他猜想丹娜是绝不可,能说的,因此,整件事情的经过就由他一五一十地报告了一遍。伯奇听完后,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足足看了他半天。
「该死的邓梅芙!」伯奇脾气大作,如今的他简直是火冒三丈,然而,握在她肩膀的手却是无比的温柔。「你真可恶,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我?」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离开我?天啊!丹娜!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如果真心爱我,就不会因为她的胡言乱语就离我而去!
「伯奇,这你就错了!」睿夫的话象一把利刃刺进他当头.的怒火。「正因为她是真心爱你,那些话才发挥了作用。从前伊『玛那些伤人的话,剥夺了一个女孩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小女孩后来出落成迷人的女人,其实她可以利用她的才华、『美貌为自己赢得许多的东西,然而,她却只为了帮个朋友,.牺牲掉自己的隐私,后来,甚至为了一个死不承认爱她的男人,牺牲得更多。她是一个九岁小女孩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无数其他孩子间接的好朋友,然而,就因为那些无聊的闲话,让她以为自己无法扮演一位好母亲。尤其令她伤心难过的还是,无法扮演你的孩子的好母亲。」
睿夫喘了一口气,仿佛意识到自己象在说教,他两眼还一直瞪视着伯奇看,伯奇从那张冷峻绝情的脸上,看到了痛苦,也看到了怜悯。伯奇摇摇头,依然固执地抱着过去的伤痛不放:「我应该相信多年前就深埋在心底的那个想法,不要轻易动真情才对。」
「多荒谬!」睿夫慢声慢气地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不负责任的母亲遗弃之后,长大成人,竟然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人!」
「不敢?」伯奇转头面朝他的好朋友,抓住丹娜肩膀的于这时握成了拳头。
「对,就是不敢!」睿夫按住情绪,并不想迎接伯奇的挑战,「不敢没什么好羞耻的,真正羞耻的,是让它支配了你的生命。
「够了!」伯奇的话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真的够了吗?」一对冷淡的碧眼锁住了那双怒个燎绕的蓝色眸子。
两人僵持到最后,伯奇先移开了视线,眼皮缓缓盖上燃烧着的眼眸,脑海立时浮现了两个小孩的身影,他们都因为别人的自私残酷而饱受伤害,男孩长大后满腔仇恨地怀疑月有的人;而女孩则长成一位温柔体贴的女人,却对自己深深怀疑。
如今他知,道,丹娜会离开他不是因为不爱他,反而是日为太爱他的缘故。
那份种因于依玛长期疏离下的自我怀疑,经梅芙加以矽女之后,又被他的愤怒培育得更根深蒂固了。他气自己竟会那么需要她,也气自己总是无法信赖人。然而他还是绷着脸,闭着嘴,什么也没说。他从不曾给过她勇气,让她相信自己,他从不知道,唯有他的爱才抵挡得住一切的横逆。
他也一直没让她知道,她其实是他的生命,不是他的负担。没有了她,他不,但不会有孩子,在苏格兰也不会有土地,他自己甚至不会有未来。
伯奇张开眼睛,毫不畏缩地看着睿夫说:「够了!」
但转回头,丹娜依然原地站着,什么也没说。心力交瘁的她,仿佛风中摇的烛光,然而,尽管疲惫憔悴,当他需要她时,她依然来了,象往常一样地勇敢付出,一样地丝毫也不要求回报。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让她了解她对他而盲有多么重要,那绝不是一个爱字就能一笔带过的。「睿夫说的没错,我一直是个充满恨意、害怕付出的人.然而,当我找到了生命中最珍爱的女人,从前的那个我就已经死了.」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这一回,两手握得更紧了。「用你的心看着我,看着这个你一手成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