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对他的家园和同胞逐渐有了一番认识之后,她同时也发现,她爱的这个男人曾几何时竟成了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绝不能如此继续下去!」丹娜来回踱步,心中暗暗起誓,而每晚例行的踱步早令她对这房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晚上都一个人过,一个人睡,而那位彬彬有礼的陌生人则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发愁、沉思。两人之间的隔阂象一道裂缝,逐日在加剧当中,一定得设法解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想要——不,她需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家。这人尽管体贴仍不免有几分狂妄,既惹人恼怒却又令人着迷;和他在一起的生活虽然难得安宁,但是没有了他却寂寞茫然。
步出房门后,她早已知道自己正冒着极大的危险,也许今晚她赢了,也可能就此输掉。但除此她还有什么选择呢?她的心已经操控在伯奇手里,从他走进自己生命的那天起就已经如此了。
她挺直肩膀走进大厅。她知道到楼梯的距离有多远q也知道走几级的石阶可以到下层大厅,更熟知步下最后一阶再走六十三步,就可以到达伯奇的书房。
古老的石板上,不知经过了多少马家先人的踩踏,其中有领主、.有家人、也有仆役,如今,她踩在上面,沉沉的脚步声幽幽地回响着,阴森逼人。其实她只要一拉铃就可以唤来仆人,不过时候已晚,他们都休息,了就算他们还没休息,她也不会叫的,因为,她要和伯奇单独在一起,不要别人打扰。走到大门前,她踌躇了一下,整整衣裳,心里担心伯奇会拒绝她,于是没有敲门,迳自走了进去。
房里很静,没有一点声音。一会儿,就听到了他粗嗄的喘息声,和冰块碰到杯壁的叮当作响。「你来这里做什么?」浓重的苏格兰腔让声音显得更混浊。
「我们需要谈一谈!」
「有必要吗?」冰块轻扣了杯子一声。「如果你是来说回家的事,这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天中午就走!」
她的手原本倚在门上,现在,她朝屋里走了进来。「我不是来和你商量回家的事!」
「那你是来商量什么的?」他的口气出奇的冷。
如今,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是来责备我伤了你的自尊吗?」他又喝了一口,缓缓地吞下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么想,但我自己却一直深怀内疚,不管我怎么努力,愧疚总是浮在眼前,我真该死,一开始我就不该让这件事发生的广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是无辜的!」
「我不这么想,伯奇,我可以阻止你的,只要我说一个『不』字就够了!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没说!」
屋里这下更静了。她可以想象他就站在那里,两眼盯着她,等她继续说完。
「无论如何,我要的是你,牺牲谁的自尊都不重要了。不管是我的,」她犹豫了一下:「或者是你的。」
「你以为是我的自尊……你怎么会这么想?」
「求好心切,是人之常情,怎能怪你一个人!」
「但我的决定却伤了你!」
「我觉得那是情不自禁的举动,对你我都是,我们都看到了!」
玻璃杯这时放下来了,她听见桌子上轻微的响声。「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是我强迫了你,但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恐惧和害怕。但我更怕失去你,而且,除了这些,我还需要证明你不能没有我,你永远不能没有我!」
「我是呀!」
他猛摇着头,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倒是怀疑,丹娜能否知道他唯一证明的是自己不能失去她。「你都没有怪过.我?也没有恨过我?」
「要怪,我们两个都该怪!而且,伯奇,我永远也没法恨你。」
他痛苦地低嚎一声,那一声包含了如释重负的解脱,包含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也包含她从不敢冀求,也从不敢相信的事。他猛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重的重量将椅子压得噼啪作响,丹娜在等他开口说话,然而,他只是悄悄地同自己的想法搏斗,痛苦挣扎着。丹娜终于忍不住想过去安慰他,正如她不能克制自己不爱他;她朝他走去,步伐笃定而自信,因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伯奇一直固执地不肯原谅自己;他是一个严苛的老板,然而,他对任何人都不象对自己那般严苛。
她绕过书桌,停在他座椅前;闻到一阵肥皂的味道,和他身上一股特有的苏格兰气息。她把手放在他肩上。他转过身,两手环住她,额头重重地倚在她胸前。「我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子!我从不相信我还能信赖人。」
信赖?她从未如此奢望过。
「我从不曾碰过象你这样的女人。我予取予求,而你却无私地奉献,我的狂妄无知换来你的温柔体贴,我的急躁换来你的耐心,一切的要求换来了勇气、力量和不可思议的怜爱。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却从来不求回报。」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我只要送你一件礼物,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办到的。」
「我的视力!」她双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让卷曲的红发穿过她指问,倚在她胸前。
「我一辈子没蝉过什么称得上仁慈的事,我想尝试时,偏偏又做得很笨抽,但我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很遗憾自己眼睛看不见,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你!但是,不管我们有多么期盼,有些事总是无法如愿。」
「也许吧!」他一面站起身,丹娜的手缓缓滑下他的身体。「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无论我如何抗拒,我已经注定要爱上你!」
「真的吗?」她柔声问道,抬头面对他。「你真的爱我吗?」. 她早就知道答案,从她容光焕发的脸庞他已经看到了,但是,她需要亲自听见等了这么久的一句话,于是他开口了,因为,从没有一个女人象丹娜这样。
「我爱你!」
所有属于她的伤痛,竟然是如此深刻地刺伤着他自己,所有对她自尊的打击,竟然是如此打击着他;只一心为她实现不可能的梦想,破灭以后,自己反而承受了这么大的折磨。他的视力原来是他为她准备的礼物……不是给他自己,正因为如此,那种失望的痛苦才会如此难受呀!
她双手钩住他的头,一把将他拉了下来。一切伤痛与失望暂时都被遗忘了,不管是他的也好,她的也罢,全给那些甜蜜的温柔爱语缓和下来了。明天他们会离开苏洛兰,然后,他们会面对新的现实,分享新的信赖,但是,不管明天如何,他们拥有今晚。
丹娜的手指早已迷失在琴弦上,只任凭思绪引导着她走。她脸上的笑是知足的,悠扬的旋律则充满了渴求和企盼,心里的不安,在此刻也全抛到脑后去了。戴家宅邸成了柔情蜜意的小屋。正如伯奇一贯的作风,在他表明爱意.的时候,他也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此刻的她是无比幸福喜悦的。
屋里缀满了了鲜花,全是从花园里摘来的,她在里面等着蓝蒂;从上次两人见面到今天,几个礼拜的时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等待的时光,一分一秒地溜走,门铃响起,丹娜把吉他随便一搁,迳朝门口冲了出去,一打开门,原本以为会是一个热情的大拥抱,结果竟是一股富有异国情调的浓重香水味扑鼻而来,蓝蒂没用过这类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