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肆驾车离去的消息很快传到耶律弘耳中,可以想像,正襟危坐在大堂上、等待儿子前来拜见的他是何等愤怒。
“该死的妖女!为了她,肆儿竟然连我都不见了!\\\"
一连串尖锐的咒骂传出,耶律弘半白的胡子在胸前乱抖。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一手教大的肆儿竟无视他的存在,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汉女,这么无情冷酷的对待他这个亲爹。
“王爷,没听说吗,肆儿都下车了,是那个女人硬拉肆儿走的。”
眼中闪动著莫测的光芒,孙鸟氏凑上脸说道。孟千竹劝耶律肆独自先见父亲的话,到了她口中竟完全变了样。
耶律弘大怒,一掌拍上桌案。
“可恶!都是那个妖女!一点家教礼法都不懂,肆儿竟会迷上她,简直是妖孽转世!\\\"
“王爷,您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就是妖孽!\\\"孙乌氏见有机可乘,连忙接著说道:“您想想,她明明是个汉人奸细,又一刀剌得肆儿差点没命,肆儿却鬼迷心窍守著她下放。如果不是妖孽的话,谁做得到?我看,她八成就是阴山上的妖怪,可千万别让她毁了咱们家肆儿的大好前程!\\\"
听孙乌氏提到耶律肆的前程,耶律弘面色一紧,眉毛也跟著皱了起来。
“妖孽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不提也罢,不过我看她是汉人奸细倒不会有假!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著肆儿误入歧途,我一定得想法子救他!\\\"
孙乌氏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献上一计。
“王爷,秋季狩猎在即,咱们族里对待奸细和那些妖言惑众的人,从前不是有例可循吗?\\\"
“你是说……”耶律弘愣住了,手捻著胡子半晌不作声,似乎对孙鸟氏这个建议不怎么赞同。
“王爷,当断不断,后患无穷啊!\\\"
见耶律弘犹豫不决,孙乌氏连忙补充道:
“再说了,和咱们叠剌族的少族长比起来,一个小小的汉女又算得了什么?肆儿现在被她迷昏了头,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时候就要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多帮助,我想……以后他清醒了,感激咱们都还来不及呢。”
她的话固然有理,但听在耶律弘耳中未免有些刺耳。
虽然他对那个蛊惑自己儿子的汉女没有丝毫好感,让她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可是……想起族里对待奸细的老法子,他心中仍是有些不忍。真的要用那种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吗?唉!
见耶律弘仍在迟疑,孙乌氏心中焦急,在磨著嘴皮又劝说几次无效后,终于使出最厉害的一记手段。
“王爷……肆儿可是王妃姊姊唯一的骨肉,姊姊去得早,没能亲眼看见肆儿成亲,心中肯定遗憾。我想姊姊要是在的话,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肆儿在婚姻大事上一时鬼迷心窍。王爷您宅心仁厚,不忍心用对待奸细的法子去对付那个女人,我可以理解,但是您有没有想过,那女人一日不除,肆儿就一日不得安宁?
如果哪一天,肆儿真的因为那女人而有个什么闪失,而我们又没尽到做长辈的责任的话……王爷您说,我们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姊姊?\\\"
听孙乌氏提起他已逝的爱妻,耶律弘的心立刻乱了,心烦意乱的他在孙乌氏连番轰炸下,终于头一点。
“好,这事就按你说的办!\\\"
“王爷,这就对了,您放心,把一切交给臣妾就是了。”见目的达成,孙乌氏轻轻一笑,声音柔和至极,眼中却尽是冰冷。
不是她心狠手辣,她也是迫不得已的。想她孙乌氏有才有貌有手腕,却因为正王妃那个贱人的缘故,一辈子只能当侧王妃,一辈子得不到幸福,所以她要那个贱人的儿子和她一样,水远活在无边痛苦中!
更何况,一日不除耶律肆,她的儿子耶律达就永远没有当少族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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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黄昏,耶律肆在王府别院安顿下来没多久,耶律弘忽然派人传话,要他带著孟千竹一起住回王府。
对于这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耶律肆感到困惑不已。
父王这是怎么了,态度说变就变?这……不像他素来爱面子的作风啊?
因为怀疑其中大有名堂,耶律肆原本不想带孟千竹回去,但孟千竹知道后,便在一旁好言劝他:“父子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呕呕气也就算了,既然他老人家传话下来,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说到底,她实在不愿看到他们父子俩为了她心生嫌隙。
听了孟千竹的话,耶律肆想想也有道理,何况父王一向疼他,说不准这次真的主动让步。
用过晚膳,耶律肆轻衣简装,带著孟千竹和风烈,驱车来到耶律王府。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耶律弘的侧妃孙乌氏。
“肆儿,孟姑娘,你们来了。王爷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南院我已经派人打扫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孙乌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话。不过……她睑上带著笑,态度还算平和。
见到孙乌氏,耶律肆点了点头。
他从小就在外奔波,对父王这个妃子没多少印象,只知道母亲死后,她将府里的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这一日,直到快就寝了,耶律肆才在花厅里见到父亲。
对这次见面他并不抱什么希望,也没指望父王会和颜悦色对他,孰料,父王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
“肆儿,你每次回来都来去匆匆,这次你就多待几天,等过了秋季狩猎大会再走吧。父王老了,来日无多,这次见了你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也许很快就要到地底陪你娘了……”
望著父王已经斑白的头发,以及在烛光下倍显老态的脸庞,耶律肆眼前顿时浮现儿时父王教他骑马射箭时的英姿,心底不禁泛起一股酸涩,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这二仅父子俩谈了很久,气氛颇为融洽,但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孟千竹的名字。
之后的几天,父子两人又见了几次面,但耶律弘始终不愿见孟千竹。对于这一点,耶律肆不敢太强求,毕竟父王年纪大了,许多事情要慢慢来,至少现在父王已接纳千竹进家门了,他相信以后一定会渐渐好转的。
他的想法相当乐观,而孟千竹这些天也很乖巧的待在王府里,哪儿都没去,但她心中那份沉重却一日比一日深。
她一入王府,在见识到比上京更强烈、更具地方特色的契丹建筑同时,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
难受,真的好难受,但将心比心,她若是叠剌族的一员,又会怎么看待一个抢去他们少族长之心的汉女呢?
整个耶律王府,除了耶律肆和一直跟著她的丫鬟顺儿外,没人给过她笑脸看;而顺儿,整天含泪向她哭诉,在府里是如何彼人欺负……
没关系,她会挺下来的,比起那些压在耶律肆身上的压力,这点小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她才体会到,上京那各民族杂居的大城市里,虽然流言蜚语满天飞,但至少那里还算宽容,不像在此处,除了深深的敌意外,再感受下到其他。
说实话,她很想早点离开这里,越早越好,但耶律肆总想让他的族人接受她,让她正式冠上他妻子之名。而当看著他那张热忱的脸时,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