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冷静下来,想到她的身分时,他的心就寒了。基于她汉人的立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事后,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可找她做什么呢?
杀她?
他下不了手。
强掳她来?
就算人被他掳来,可她的心呢?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他和她终究是对立的,终究是有缘无分!
这件事带给他相当大的冲击,也著实令他消沉过一阵子。那时候,多亏风烈在一旁没日没夜忠心耿耿的保护他,要不然,他肯定逃脱不掉当时穆宗皇帝所指使的两次暗杀。
原以为他终有一天会遭穆宗皇帝的毒手,没想到去年二月,穆宗皇帝耶律景身边的侍从已不堪忍受他的虐待,竟联手将他杀死。
皇帝一死,大辽群龙无首,天下顿时大乱,而在二芳长期虎视眈眈的大末又乘机出兵,企图强取燕云十六州。
战事纷起,处在极度消沉中的他猛然觉醒。
他一面命令手下领著燕云十六州的守兵,利用地势之利对外抵御强敌,一面亲自回京,联合乙室王府的新任王爷萧靖海和南院大王耶律良之子、上京卫戍官首领耶律翰云,以及一些文武大臣,拥立前朝世宗皇帝的次子、也就是刚刚遇刺身亡的穆宗皇帝耶律景的侄子——耶律贤为帝。
耶律贤即辽景帝,他即位后重用汉宫,革除弊制。才一年多的时间,大辽就出现中兴,而耶律肆也官复北院大王一职,统领辽国一半兵马。
这一次,他来祁安视察军情是例行公事。
记得来祁安前,风烈怕他重返故地心绪下佳,曾极力反对;但他以为从前的一切在他心中早已成了过眼云烟,仍坚持前往祁安。
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厉害!
踏入祁安,睹物思人,过往的一切如洪水般滚滚而来,挡也挡不住。他的那座旧宅,比往日愈加恢弘的将军府,更让他的心不由自主揪痛起来,痛得连指尖都在发颤。
若不是风烈发现到他不对劲,赶紧建议迎接的官员一起去郊外打猎,只怕他这个北院大王就要当众失态了。
都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但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她,他的心还是会忍不住深深的抽痛著?说到底,他心中仍旧喜欢她啊!
这两年来,他仍孤身一人。家乡的父亲经常来信催他成亲,朝中的文武百官对他的婚事也异常关心,就连圣上也有赐婚之意,临出京前还问他看上哪家的姑娘,想要亲自下旨为他求亲。
看上哪家的姑娘?耶律肆扯了扯嘴角,笑得苦涩。
他看上的是月宫的嫦娥,不,月宫的嫦娥也没她遥远。如果是月宫的嫦娥,他至少还能就著月儿一解相思之苦,而她呢?
山中吹过一阵风,清冷的感觉立刻涌人大脑,耶律肆甩了甩头,努力收回纷乱的思绪。
怎么又想起她了,那可是他心底最不堪的痛啊!
当风烈追上来时,就见耶律肆独自一人站在半山坡上,孑然伫立。
自从那次遇刺后,少主整个人阴沉许多,变得比以往更寡言、更沉默,常常一脸肃然,十天半月都不开一次口,让他倍感压力。
这段时间少主的情绪虽然有所好转,但少主心中的伤口却触碰不得。这一次,只怕真不该让少主来的。
心中焦急,他翻身下马,快步奔到耶律肆身边。
“少主?”
“大王有何差遗,小的随时听命!\\\"紧随而来的众将官们也不敢这次,纷纷下马,恭敬的立在后面。
耶律肆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展颜一笑,用平和的语气说:“没什么,忽然觉得这里风景不错,便上来看看。”
少主这么失控的一路跑来,真的只是为了看风景?
风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少主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会不会蕴藏著一颗比火山更炽热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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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肆在祁安待了两天,第三日准备离开前往别处时,祁安的地方官员苦苦挽留不住,只好由太守罗扬在驿站为他饯行。
“祁安边境小地,没什么东西可以孝敬大王,所以卑职昨晚亲自带人到大末境内去打草谷。托大王洪福,卑职等收获颇丰,不但抢了不少金银珠宝,还掳得汉女佳丽三名,望大王笑纳。”
“你们为我去打……草谷?\\\"耶律肆听完,有些不可思议的盯著面前的祁安太守。
打草谷始于辽太宗时期,当时太宗皇帝灭后晋,兵入开封城,到处掳掠人口和财宝。后晋虽然被灭,但辽兵因为打草谷,遭到百姓的顽强抵抗,损失惨重,太宗皇帝为此闷闷不乐,引起旧疾复发,最后病死在乐城。
自此之后,辽汉之间虽然战事连绵,但因有前车之监,一般将领都极少允许手下官兵去打草谷,以免引起汉人百姓的强烈反应。
没想到这次为了给他送行,祁安太守竞亲自去打草谷,还掳回三名汉女?耶律肆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他们打草谷的真正原因。
两年前,他宠爱一名汉女的事人尽皆知,这两天有许多人向他敬献汉女,都被他婉言谢绝。想必大家以为他不喜欢燕云十六州内已经契丹化的汉族女子,所以冒险跑入宋境帮他找真正的汉女佳丽吧。
“这是我等一点心意,还望大王笑纳!\\\"见他犹豫,在场的大小官员齐齐跪了下来。
望著眼前一张张诚恳的脸,耶律肆哭笑不得,终于颔首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耶律肆无才无德,受下起诸位如此大礼,都起来吧。”
听到耶律肆要收下那三名汉女,站在他身后的风烈急得脸都白了。 “少主,汉人阴险奸诈,您难道忘了两年前的教训?\\\"
被风烈触到痛处,耶律肆脸一沉,也不待和祁安的地方官员告别,随即掉头出门而去。
风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追上去。他刚才是太担心、太著急,才会说出那种大不敬的话。
眼前的气氛虽然不太对,祁安的大小官员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还是连忙跟上去为耶律肆送行。
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引得沿途许多百姓跟著凑热闹,直到走出祁安城三十里外,送行的队伍才渐渐散去。
一马当先在空旷的山野里走了一阵,耶律肆的气渐渐消了。他扭过头,看身边除了跟著自己来的随从外并无其他人,这才冷著脸向风烈吩咐道:“你去把那几个汉女给放了。”
“放人?”
风烈一愣,口中喃喃几遍,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耶律肆。他红著脸向耶律肆道了声歉,然后动作极侠地向队伍后面一辆宽篷马车跑去,那几名被打草谷掳来的汉女就坐在上面。
见风烈已经跑到马车跟前,耶律肆便回头继续驾著马儿前行。虽然他让风烈放走那几名汉人女子,但风烈会怎么做他并不在乎。放走她们,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其余的一切都和他耶律肆再无关系。
然而,他手上的一记马鞭还未抽下—
“啊——”队伍后面陡然传来的尖利女声令他不由自主眉心一皱。是杀人吗?叫得这么恐怖。
耶律肆不悦地回头,正想斥责几句,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
平日低调寡言,从不擅作主张的风烈,此时居然手持尖刀,向一名跌坐在地上的紫衣汉女疾风般剌去,而那名紫衣女子大概受惊吓过度,竟仰头瞪著风烈,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