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卓亦尘,这里是松香镇外十里的一处荒郊,昨晚我在屋外的草丛里发现了昏迷的你。”他不疾不徐地一一回答她的疑问,边打量着她。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女,穿着相当怪异。“唯恐你遭遇不测,于是留你在这屋内度过一宿,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卓亦尘?”她只抓住了这一句。“你是卓亦尘?”
“卓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天啊!我这是到了哪里?我怎么会遇见你呢?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呀!”
震惊失措的她急步走近他,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坚实的胳臂证实他确为血肉之躯。“你是真的?你是真的?”她喃喃地念着,努力地回想发生在自己的事──
昨晚她一直绕着操场跑,从来她都没有过那么惊人的体力,好像永远也不会疲累似地,一圈接着一圈,越跑越快,突然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驱使她回头。
谁知这一回头看见的竟是茫茫烟雾,四周一片荒山乱石!仓皇惊恐的她任凭自己怎么跑也跑不出眼前的景象,就像进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回头亦望不见起点,仿佛误入了迷魂阵,怎么也走不出那阵仗。她只得没命地继续向前跑。暗夜的天空,无星无月,云霭低沉,浓得有如一团团层叠的墨晕,伸手不见五指。用尽所有力气之后,她终于倒下。
“你可以放手了吗?我当然是真的。”
卓亦尘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哦,对不起。”放开他的手臂,她后退两步,定神仔细地瞧着他。
卓亦尘?苍白的脸上泛现的是一种出世般的冷漠,不流露丝毫情绪,眉眼间有的只是历尽风霜后的沧桑与幽寂,那样的孤远神韵、索落沈绪,令她联想到悬挂在夜空中的寒月。
是他?
她困难地咽下口水。“你说这里靠近松香镇?”
“不错。”
她立刻在记忆库里搜寻一番,敏感地扫视屋内一圈,发现硬泥地上果真有斑斑血迹。
“昨晚这屋内是否有一场厮杀搏斗?”
“嗯,不过为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他敏锐地反问道:“你可是在昏迷之前听见了什么?”
“哦,没有。”她支吾着。昨晚她只觉筋疲力竭,全身虚软,哪还能听得见什么,但一时她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一切经过。“地上有血迹,我是根据这个判断的。”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他眼底有一抹对她的激赏。“血腥味的确教人难以忍受,委屈你了。”
“不,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该谢谢你救了我才是。”
语毕,她注意到墙角那个木箱,立刻便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两颗脑袋。想到那面皮死灰、五官扭曲的两颗头颅并排放在一起,那种血肉模糊的画面,她的胃中顿时一阵翻腾,忍不住就呕吐起来。
“姑娘?”卓亦尘踟蹰片刻,最后还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待她停止呕吐才问道:“你哪儿不舒服吗?”
“哦,没有,我没事,谢谢你。”她微赧地推开他一些。“对不起,我是看见那个箱子才想吐的,没弄脏你的衣服吧?”
“没有。”他扶她坐上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对她为那个木箱做出的反应感到不解。“你知道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她急急否认。“我想是木箱上的血迹令我作呕。”
其实她根本看不清木箱上究竟有无血迹,扯谎的同时她也意识到鼻梁上的眼镜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你是何方人士,为何深夜独自来到这荒山野外?”他瞟一眼她左胸上“晴阳女中”四个字。
她只得尴尬地朝他一笑,知道这种事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即便她全盘托出,只怕他也会当那是怪力乱神。
“我不知道。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只知道自己好累好累,累得全身无力,连眼皮都撑不起来,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木屋里了。”
“难怪昨晚我怎么都喊不醒你。”他原以为她已死了,在发现她尚有脉搏和呼吸后,才决定陪她留在木屋里。
她的眼底一片茫然。经他一问才发现自己已陷入困境,尽管她连自己都尚未说服,但依眼下的情况看来,她确实已身处另一个时空。思及此,她内心忧喜参半。喜的是自己终于不必再面对那恼人的数学、烦人的联考;忧的是自己现今已举目无亲,无处可去。茫茫天涯,她该怎么办?
空前的恐慌无助顿时弥漫心头,绝望伤心的她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卓亦尘对她突如其来的失控感到无措。男女授受不亲,昨晚抱她进屋实属情非得已,而此刻,他也只能任由她哭。
直到她转为低低饮泣时,他才开口:“你可知回家的路?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闻言又是一怔!他这么急于摆脱她吗?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他怎能如此毫不在乎地就想打发她走?不,既然她已经来到他所在的时空,也与他相逢,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轻易溜走。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过去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不忍诅咒家人,所以她没有说自己惨遭家变,仅她一人死里逃生,只是以失去记忆为由,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凄凉的处境。
““晴阳女中”是什么意思?它能勾起你一点回忆吗?”他又盯上那四个字。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无处可去。”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哦?”怜悯之情在他心底油然而生,此刻他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考虑了一下。“就叫小满吧。”
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卓……我可以喊你一声卓大哥吗?”
他不置可否,只道:“小满姑娘,你对陌生人的戒心不够。”
“你又不是陌生人,”知道他这是在责备自己,她不依地噘了下嘴。“至少不是坏人,要不然你昨晚就不会整夜守着我了?对不对?”
“昨晚你昏迷不醒,我不忍心扔下你,现在我大可放心地离去。”他无动于衷地道。
“不不不!你现在也不能扔下我不管!”她急急哀求道:“卓大哥,我已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你不能这么狠心丢下我!可否请你大发慈悲收留我?”她是真的害怕。要说现在还有什么人值得她信赖,那就是他了。
他对这样的请求感到为难。“请恕卓某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并非我没有恻隐之心,实在是爱莫能助。我自己尚且居无定所,又如何能够收留你?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我岂能容自己毁了姑娘清誉?”
“江湖中人岂会如此拘泥小节!”她立刻反驳。见他仍旧不为所动,她当机立断,决定破釜沉舟。“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说着,她拔下他背上那把刀递到他手中。“反正我一个人混不了多久也是一死,倒不如先死在你刀下可能还干净一点。”
以她对卓亦尘的了解,这一招应该起得了作用。
见她一脸决绝,他有些动摇。
“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她闻言,明白他对她的来历仍有所怀疑,便当场屈膝一跪,磕了声响头。“多谢卓大哥昨晚慷慨相救,没让小满成为冻死骨,大恩大德容小满来世再报!”语罢她站起身,反身朝砖墙直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