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准备了些食物和水,到这溪边来野餐。满右昀要求他非来钓鱼不可。
他暗自庆幸,还好他有学有术,十八般武艺虽不是样样精通,但还不至于被钓鱼这一桩难倒。
她把他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一条鱼又放回溪里去。
“还钓吗?”他问。
“呃……不钓了,我们来放纸船。”她兴致勃勃地自提篮中拿出事先折好的纸船。“哪,你一个,我一个。”
于是,他陪着她将小纸船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手轻轻拨着溪水,送船远走。
“你说,我的船这次还会不会中途抛锚?”她笑着问他,仿佛抛不抛锚并不重要。
“不会。”他也朝她一笑。
爱情使人盲目。他心甘情愿地陪她做这些近乎扮家家酒之事,说些童言稚语。
“那些考数学的日子似乎已离我好遥远好遥远了,”不知想起什么,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你记得我说过我很怕数学吗?”
“我知道你很讨厌数学。”他记得自己是从曾维特那儿得知这件事的。
“对,不过它再也影响不了我了。”她把头枕在他肩上。“那些事已不再重要。”
“跟我谈谈你写的小说好吗?”
“那些也不再重要了。”她一手来回抚着他的手臂,一手和他的交握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她总算清醒了,他庆幸着。于是,她的眼神更教他心动了。
“右昀,我想再吃一颗酒李,你喂我,像刚才那样。”
她没去拿酒李,因为她想立刻吻他。
他当然没有异议。她可以放了鱼,他当然也不在乎酒李。
第九章
“韦方哥哥,我的速度测试通过了,他们决定录用我啦!”一见韦方,霍羽丹立刻兴奋地报喜。
“太好了!”韦方也喜出望外。“丹妞,恭喜你。”
“谢谢你,韦方哥哥。”她突然变得感性。“要不是你,我不可能有今天,”语带哽咽地,她感激道:“是你帮助我发现了自己的潜能,是你让我摆脱了黑暗;是你鼓励我,我才能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虽然只是打打字,跑腿送件,可是我已经很满意了,真的,真的谢谢你,韦方哥哥。”她感动地抱住他。
“丹妞,你这可是个危险的动作耶,”他搂搂她便放手。“还好我女朋友今天没跟来,要不然你这一抱会害死我的!”他开着玩笑。
“我情不自禁嘛,对不起啦。”她放开他。“你女朋友那么没见过世面哪,这样轻轻抱你一下她也会吃醋吗?”
“应该会吧,她很爱我耶。”
“恶心!”她又做个俏皮鬼脸。“今天她没来,那你是不是可以陪我上街逛一逛?”
“那有什么问题。”他看看手表。“五点之前我都可以陪你。”
“才两个多钟头,能干么?”
“逛书店总够吧?”
“五点以后你有事啊?”
“约会。”
— — —
月光如一层轻纱铺泻着,覆盖万物。一切变得美丽、宁静、悠闲。
韦方发现她的眼已经好久没眨一下了,看来,她又在想东西了。
他不喜欢看见她这副模样,那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遥远,虽然她正靠坐在他身旁,那感觉还是遥远。
“右昀,看着我。”他扳过她的头,逼她面对自己。“你在想什么?”
“你说霍羽丹的个案辅导可以结束了是不是?”
“是呀。你有什么问题?”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必再去见她了?”
“理论上是。不过我偶尔还是会抽空去看看她,以朋友的身分。”他很自然地反应。“你有意见?”
“没有。”她转过头,不看他。
“生气了?”
“没有。”她已哽咽。
“怎么了?”他托起那张脸时,泪水已滑下面颊。
“既然可以结束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牵扯不清呢?本来异性辅导就是社工大忌,你根本不该接她这个个案的!”她激动且带着愤怒。
“右昀,”他扶着她的肩。“你怎么这么说呢?我辅导她那么久了,偶尔去看看她是很合理的事,什么叫牵扯不清?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重了些?”
“我不要你再去见她,你答应我好不好?”她软软地哀求。
他很为难。
“我可以做到不主动找她,可是她的父母都不管她,交的朋友大部分是损友,如果她有困难求救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你说对不对?”
“你可以把她转给别人辅导。”
“她怎么可能随便信赖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呢?何况她现在情况稳定,已经不需要长期辅导了。”
“你的意思就是要跟她一辈子纠缠不清是吗?”她厉声质问。
“右昀,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呢?”他摇着她的肩问。“为什么要说这么苛刻的话,难道你不信任我?”
她的神情倏地僵住。
“我想回家。”
他送她,无言。
— — —
街上人潮熙来攘往,满右昀却像在无人的沙漠中独行。在没有水源的沙漠,她却要去找寻止渴的清溪;在一个只有塑胶的世界,她竟去搜寻珍贵的玉石。
和韦方决裂使她失去了水源和玉石,有如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亿万富豪。
她错了,她发现自己错得彻底。曾以为自己在这众生皆苦的世界里独拥一片桃源在掌心之内,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并非如来佛,幸福像恶作剧的悟空,一个筋斗已栽到十万八千里外,以光速溜掉。
他不是他。他不是她的。
她专心地走,专心地想,即使全身已湿透,她仍毫无所觉。
雨越下越大了,雨打在她脸上、身上。分不清是雨,抑是泪让她的视线变得清晰,她看见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
“卓大哥,以后我们就住在有山有水的小村庄好了。小村宁静,青山如洗,溪水悠悠。我们就在屋前屋后随意种点蔬菜瓜果。傍晚我先陪你在村后藕塘垂钓怡情,夜里你再陪我在灯下读古诗言词,你说好不好?”
“你说什么都好。”
那才是卓亦尘,她说什么都好。
满右昀无意识地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回校园中。她本能地往操场走去。
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也没有圆月,但她就是想跑操场,尽管两腿已走得发软,她还是要跑。
她对不起卓亦尘。她怨自己意志不坚,怪自己行为出轨。
他一定还在等她,她怎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跑吧,回去吧,回去向他忏悔,求他原谅。
眼前倏地一片漆黑,她倒下了。
— — —
尽管韦方还在生满右昀的气,他还是登门拜访,上满家看她来了。
满右昀的父母虽是头一回见他的面,却不觉得特别陌生。女儿前些日子的改变他们都看在眼里,从曾维特口中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事。
他被请进满右昀的卧室里,由于她还在熟睡中,他静坐一旁等待。
她的床头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的神韵跟他十分相似。他暗忖这大概是她的父母见到他时微有愣怔的原因吧。
那是个古代男子。他立刻就断定那人名唤卓亦尘──他永远无法见着面的人。
满右昀翻了下身子。
他注意到她枕头底下有东西。犹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个纸袋。
那是一本小说手稿。虽然明知未经同意乱动他人物品是不道德的行为,甚至犯法,但他已经开始翻阅,并赦自己无罪。非常时期需用非常手段,他不是圣人,不必道德满分,不需将自己神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