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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时,冰封的痛楚便似被暖流拂过,全身轻松起来,血液又流回心房了。两人对峙凝望,末了,秋梦天起身仓促回房。
纳——西——斯——谜一样的人物啊!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神秘。秋梦天仰头靠着床侧垫!半揉担忧,半合疑惑,命运三女神克萝丝欧,蕾克西丝,爱翠波丝啊——将要告诉她什么?
“梦天,楼房卖掉了,今晚你来,我们最后一次看星星。”
“嗯!你把那些海报留给我,至少,把‘银河’留给我。”
一辆捷安恃平驰滑过乡间的小径,两张年轻、明暗分明的投影,矮在小径两旁的小草上,波浪起伏地反射出夕阳的金光。
单车在一幢独立的两层楼屋前停下,秋梦天跨下后座,和杨幸福一前一后步上顶楼小房。
“今天还是看银河吗?”杨幸福问。
“不了!”秋梦天书包一丢,就往床边一靠,席地而坐。“今天找夏季大三角,顺便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流星。”
“流星?想许愿?”
“也许,真会实现的话。”
杨幸福也跟着矮身坐在地上说:
“光害大严重了,又是夏天,如果是冬天的话就好了。”
“不错了,这种夜色你还嫌不满意,以后上北部,看你到那里找这么好的观测点。”
两人的身影,又在楼墙边凝成绢印的拓本。月亮上升了,秋梦天指着上弦月说:
“应该向它祈愿的,只可惜月缺——你梦见过自己在飞翔吗?满月……有风……”
她的眼光逐渐迷蒙,双手梦游般地伸向清空……
“我常常梦见自己在天空中飞翔,满月有风的时候在天空中恣意地飞翔……”
两人并坐在床上,光在周围流窜着。她轻轻地说,深怕惊动了什么。
纳西斯沉默着。
纳西斯?
秋梦天揉了揉眼睛。奇怪,他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杨幸福呢?管他的,她对纳西斯恍恍地笑了笑。
“可是,那一晚……”她收住了微笑,皱着眉,停顿下来,起身靠向窗边。窗开处,宝蓝的天空便围兜过来。凉夜有风,缀着天星几点,明月当空正照。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圆,这样的清风,这样的夜空——那时候我还很小!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她将身子探向清空,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一定不相信!星星竟然掉了下来,掉到我脖子上,变成了这星星坠链。然后……”她回头看了纳西斯一眼,他低着头,像是睡着了。她再回转身,对着夜空呢喃自语。
“那个人,他说他是鬼,会吃人,全身里在银亮的光辉中,又美又令人恐颤。他叫我什么都不可以说,等我长大了,他便会来接我。这根本是骗小孩的把戏嘛!可是那时我怕死了!那几个晚上一直做恶梦,梦见他来接我,将我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哈,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慢慢长大后,我便知道,那一定只是个梦!倒是这条项链,我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想来,大概是奶奶偷偷替我戴上的。我常吵着要去摘星星。不过,说真的,有时我真的盼望那个梦能够成真。他来接我了,那个鬼,还有奶奶,离开那个家——我一直在寻找。寻找……然而,奶奶死了,你却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你,就是那个迷漫轻雾的早晨,我还看花了眼,以为是他,那个银色头发的鬼真的来接我了——啊!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些的,其实我自己也很怀疑……”
秋梦天自嘲地无声笑着。
“不!我相信。”纳西斯的声音,回荡在流晃的空气中,划破长夜的寂静。
“我就是那个鬼。”
什么?
秋梦天猛一回头,床边站着一个人影,银色泽亮,起伏着波度的头发,闪着一身银光,透生着骑士的冷峭,还有那双闪烁妖异光芒的黑眸——赫然是多年前梦里的那个鬼!
他一步一步地踏近,脸上露出残酷的微笑,欣赏着惊愕、恐慌、不相信眼前一切的秋梦天。他冰冷的手,来回地在她的脸颊摩掌着,然后缓缓移落至她的颈间,紧紧扣住喘动的脉搏。
不!他不是纳西斯……
“啊……”
秋梦天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冷汗流了一身。她伸手捂住颈子。
真夜迷浓,重重炭墨色,浓烈得化不开。深夜中醒来,时移事往,是那么容易简单——她坐在床前,突然愣愣地放开手,在黑暗里怔仲地忆起往事尘埃。
生命中美好的日子,慢慢地,可能就这样消逝了。幸福啊,为什么依然如只折翼的青鸟,迟迟不来?好像孤单久了,便没有资格说哀愁;因为悲伤与闲愁,对她来说,都是不适合的。奶奶死了,她更要坚强!但是,那个梦……
啊?
想到刚才梦中,纳西斯双手掐住她脖子时,那种真实得骇人的冰凉,她就忍不住抖泛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跳下床,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屋里黝暗一片,她摸索着。意外的,发现纳西斯的房门半掩着。
她悄悄地走入。
窗台外,一轮明月窥人,却不知何时初照;窗台内,空荡的床上,垫着些许疏冷的清光。墙上的白云,在这暗夜,魅影似地游移着;中天的新月,依然如常地弯着。新月旁缀着天星一颗。
什么时候多了这颗星的?纳西斯呢?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波波地朝秋梦天的背脊袭来。这黑夜中,谁在检视?
暗影处,月色三分,薄弱地勾勒出纳西斯冷峻的神态。
空气成冰凝结,两人各以最初的姿态相互凝视,企图穿透黑暗的网,渗入暗夜的心。月色却偷偷地沁入,汇集成河,蜿蜒过他们之间。
“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做什么?”纳西斯走到光影之中,一副逐客的口吻。
秋梦天下意识地抬手护住颈子,疑惑地看着他说:
“你怎么在家?”
“我不在家,要去哪里?”纳西斯往床上一躺,不再理她。
“可是……满月……”秋梦天退到了门口,依然不解地自语摇头。同住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每到月圆的日子,纳西斯通常是彻夜不归。
“什么?”
纳西斯听到了她的呢喃,立刻反射动作似地,从床上弹跳起来。
“啊!没什么!”
秋梦天迅速没入厅外的黑暗中,逃回自己的房间。
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和这个人相处,他是那样难以取悦呀!她并不是善于察言观色,并善解人意的女孩。她压根儿也不想取悦他。可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之间那种紧张压迫的气氛,简直会把人给逼疯。
他好像没什么亲戚朋友,来往的都是大学里研究学问的伙伴。偶尔一、两个会登门拜访,此时,他总要秋梦天避在房里,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身分?大学讲师——这一点,她知道。她怀疑的是,工作以外呢?他的亲人,他的家属,他的旧友,甚至他的过去——关于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莫测高深,鬼才相信他真的是她父亲的故交!
秋梦天盖紧了被子,却了无睡意。上次洗衣服的时候,在他衣服口袋发现他的身分证明,他忘了拿走,竟是父母不详。她正在出神发呆,他却突然出现,不出一声,便粗鲁地将证件自她手中抽走,让她愕然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