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可没受伤吧?”
“我没事。”她长发也湿了。他将她的头发打散后盘起,露出纤美的白颈,沿着白皙细腻的肩胛骨,他瞧见一条细长的红线,顺势往下一看,是红色的肚兜。
他不由自主地撇开视线,想起她身上穿的并非自己所缝的素兜。
“我醒来时,发现咱们冲到河的下流,我见下着雨,就把你拖进附近的山洞里。这洞里真是潮湿,我火也生不起来,只好这样取暖。”她扮个鬼脸,笑道:“师兄,咱们算命大,是不是?”
“是命大。”他轻声道。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再见到她的一天,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了下来。
记忆交叠,忆起那最后一日,不由得将她紧紧搂住。
苍白的小脸抹上两朵红晕,咬着下唇,小手悄悄覆住他的十指。
“笑儿,我……”匆觉怀里的身子一僵,仿佛不敢回头看他。
他只听见她细声的说:
“我没听你叫我笑儿过。”
人的一生之中,总有几次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促成未来的命运转折。当时的他,正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他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如果她转过来,会发现她所恐惧的事成真了。
过了一会儿——
“我叫你笑儿,不好吗?还是有人曾这么叫过你?”见她用力摇着头,他的神色归于平静,问:“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到闻人庄之前,在江湖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唔,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有一天我突然清醒了,然后离开家,接着遇见了什么……咳咳,我好像都忘光光了。”声音仍然细细的,没有回头。“师兄,你真的不会再试着找回你的记忆吗?”
那声音充满迟疑恐慌,让他联想起初识之际,她那从不出自真心的笑。
他闭上眼,缤纷的回忆犹如七彩天虹。他的性子一向像极流动缓慢的水,生命中的彩虹来自一个小小的姑娘。会笑、会哭、会闹,还会耍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必须关上过去的门,保住彼此的关系。
“师兄?”她的声音有些慌张。
“你问过我许多次了,我的答覆都是一样。”他开口:“我对过去也没有什么渴求的心理,若记不起,我也不强求。”
她闻言,露出羞赧的浅笑:
“笑儿……笑儿,叫我笑儿吗?”不是师妹也不是李姑娘,是笑儿。她咳了两声,心里高兴极了。
“笑儿,你恨你师父抛下你吗?”
她顿了下,笑道:“我喜欢我师父。”
“恨吗?”他执意问道。
这次静默更久,久到他以为她打起盹了,才听见她低声请求:
“师兄,如果你也有秘密,请不要告诉我,好不好?”
他轻轻应了声,内心已有谱了。
有力的双臂更加搂紧她的身子。
“咳咳……师兄。”
“嗯?”
她的耳背有点发红。该不会真受了风寒吧?思及此,正要将她整个人更纳进自己怀里,忽地听见她说:
“那个……咳咳,你不小心压到……咳咳,我应该不平可是却很平的地方……”
他闻言,先是错愕,随即明白地收手。“我……感觉不出来。”
她的笑脸沮丧。“我知道。”不然就不会抱这么紧了。
叮叮咚咚,细雨纷飞……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半夜要谈情说爱,也不通知一声,若是舅爷出了事,属下要怎么跟庄主交代?”
“让你烦心了。”
“属下怕舅爷跟李姑娘上山,特地跟着追上去,木屋中空无一人,只得再转头走回咱们经过的这个山脚村落,也遍寻不到你们的踪影。”
说了半天,就是怀疑闻人不迫暗地委以重任,要他俩做什么秘密的事情。
闻人剑命淡淡看他一眼,然后瞧见走进农舍的男人。这男人约莫二、三十岁,看起来就像是土生上长的农家子弟。他很好客地说:
“闻人公子,咱们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我知道你茹素,特地叫我那婆娘煮了几样素菜,你一定要留下,一年多没见着你下山,我还真以为你成仙去了呢。”他哈哈笑着。
闻人剑命微讶,道:
“阁下是?”他曾下山几回,并没有印象见过他。
那农家主人搔搔头,笑道:
“公子没记得我是理所当然。你下山时,多是采买一些杂物,少与人交谈。我曾远远看过你……”事实上,村落话题少,大半是放在这个生得极为好看的男人身上。“闵总管也来过几次,他告诉我,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在白云山上养病的,要我以后若有机会,可以请公子多多提拔。我这农家出身的,习惯了这种生活,实在不想到其它地方讨生活。”
“闵总管啊……”在白云山生活时,闵总管的确来探过几回,都在山脚这个村落过夜,上了山也是几个时辰就回去,几次阴错阳差都被她大师父带开。如今回想,她大师父别有用心,不希望江湖中人发现白云山上有她的存在吧。
眼角瞥到她别过脸,东看西看就是不看那农家子弟,他知其中有异,再往那农家子弟看去——
他双眸微愕。等那农家子弟离开之后,他才暗叹摇头,看向欧阳罪。
“你想知道闵总管的秘密吗?”
欧阳罪与李聚笑双双抬头看他,后者显然无比惊奇。
“舅爷,她告诉你了?”果然,美男计是有效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用力点头。
“那就是庄主告诉你了?”哼,他就知闻人不迫根本将他当外人看。
“也没有,是我猜出来的。”
“猜?”一个没有涉及江湖的男人能猜得出来,而他这个身为江湖第一大庄的副总管却猜不出来?“舅爷若肯分享,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若是不愿,属下也不会强求,毕竟事关天下人的福利——”
“天下人?”闻人剑命略为失笑,摇头:“没有这么严重。笑儿,你说,当日你没有听他秘密,是不?”
“是啊,我从不听秘密的。”她笑。
他意味深长注视她许久,然后柔声道:“不听也好。可惜,闵总管必定做了一件就算连你不听也会得知秘密的举动。”见她笑脸沮丧,就知已猜中了大半。
“什么办法可以不听也能让她知道?”欧阳罪一头雾水。
“这稍后再谈。欧阳,你说,闵总管为人如何?”
“他做事细心而不多事,严守秘密,对闻人庄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
“就我与他相处,他确然如此。所以,当方才屋子的主人说闵总管要他向闻人庄讨个职做,我着实觉得有异,后来再看他的脸……那是闵总管的私生子吧。”多半是来探她大师父时,在这山脚下与某位姑娘生了情。
欧阳罪张着嘴,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笑儿,你说我猜得对吗?”
她咬住下唇,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他要说秘密,我不听,我走远了等他死,哪知我回来后,他在地上写了几个大字,除非我是瞎子才看不见。”
“你……你等他死?”
“是啊。我师父说,生死有命。既然他无法自己活过来,那就是老天要他死了。”她笑道,见他脸色怪异,她问:“不对吗?”
岂止不对!
以前的笑儿,天真烂漫,心无城府,从不看轻生死,她可以为一件小事哭得肝肠寸断,看不破生死之限,无法理解生死有命,如今却能对一个人的死亡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