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这只是一场游戏的,游戏规则还是她自己订的,但江念竹还是受伤了。
夜深,江念竹一个人独坐在黑暗中。
她裹着薄毯,蜷曲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把音乐的音量开得大大的。
她把手机关机,让答录机去接电话,一整夜,眼睛直盯着答录机的小红灯不停地闪烁。
她不敢去卧室,不想打开灯,因为屋子里有任天放的物品,而那些物品会勾起一幕幕甜蜜的画面。在还没与任天放相遇前,她的生命是一杯黑咖啡,有苦涩,有怨慰,却也单纯。
与任天放交往后,就像一杯充满奶香的拿铁,腻舌的感觉,是一席摆渡不去的温柔,时常令她回味再三。
而现在呢?就像一杯爱尔兰咖啡,上头是浮着一层令人垂涎三尺的厚厚鲜奶油,下面却是威士忌。因为先尝了甜腻腻的鲜奶油后,再喝融合了威士忌的咖啡,格外能感受到那份苦苦的滋味。
那就是她现在的心境。
她非常珍惜与任天放交心的感觉,尽。情享受那专属于她的温柔,却又自私地要求彼此的感情与心是自由自在的。
她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的说再见,怎知,他的影、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温柔,像一圈又一圈化不开的涟漪,荡漾开来……
或许真如吴敏敏所言,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任天放了,却因为不想背叛对尹佟风的感情,才会一直假装自己是讨厌他的。
直到这一夜,她才真正了悟这一切。
他赢了。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但,爱上他的同时,她也失去他了。
江念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是隔天下午了。
幸好这一天她休假。今天,她绝对无法工作的,更无法在医院面对任天放。
她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餐桌上发呆。
这时,电话响起了,江念竹抬起头来:心跳如雷的盯视电话。
铃声响了几声后,答录机替她接听了电话,尹佟风迟疑的声音响起。
“念竹……你还是不在家吗?”
江念竹吐出一口气,将头埋进手心:心里头却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不想接电话,不想有任何打扰,即使是她最无法拒绝的尹佟风。
“那——”他顿了一下,“你如果听到我的留言,请回我一个电话,我——”
他又顿了一下,“我很需要你。”
江念竹心里一个触动,她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绝望,她在他挂上之前抄起了电话。
“尹哥,我在!”她唤了他一声,听到那头有声音,她又继续说:“对不起,我刚刚在忙,你找我有事吗!”她问。
“念竹……”他的声音好像获得解脱了,“我在“乌托邦”等你,”他顿了一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
如果昨夜的事是愚人节前的序曲,那么老天爷即将在这里开江念竹的第二个玩笑!
推开玻璃门,店内传来一串佣懒的蓝调爵士乐。
“嗨,江医生。”洪钟一般响的一声招呼,来自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儿,他是“乌托邦”的主人。“老样子吗?”可见她是这里的常客。
“暧。”江念竹对他嫣然一笑。所谓“老样子”,其实是指江念竹最钟爱的拿铁。
江念竹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坐在角落处靠窗的尹佟风,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江念竹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他,阴影镂刻着他半边脸,使他看起来有着疏离感。
自从Jey来到尹佟风的生命里后,她已经许久没再见过他这种抑郁的神情了。
一种莫名的恐惧继之浮上心头,闪进江念竹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Jey出事了?
她快步的走过去,身子滑坐在尹佟风对面。
尹佟风还是没注意到她,两眼空洞的凝视着窗外景物。玻璃窗上映出他寂寥的神情。
他瘦了很多,江念竹不禁皱起眉头。一向爱干净的他,居然让胡渣子爬上他的脸。不过,即使是一副落拓忧郁沧桑的模样,他仍是她看过最好看的男子。
“来,你的咖啡。”大个子老板将热腾腾的咖啡递放在桌上,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看了尹佟风一眼,然后低身对江念竹说:“这家伙有点不大对劲,他上午就来了,什么也不点,就望着窗外发呆。”尹佟风也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大个子老板也与他相熟。
他来很久了?江念竹满脸讶异。
“他……不会有事吧?”大个子老板担心的问。
“哦,”江念竹绽出一个要他安心的笑容,“没事的,我会照顾他的。”
看着老板摇头晃脑的走开,江念竹又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男人。
“嘿,尹哥。”她唤他。
尹佟风恍若未闻的,两眼仍盯着窗外。
“尹哥……”
江念竹又唤一声,才见尹佟风回神的转过头,“喔,念竹,你来了。”
江念竹对他嫣然一笑。“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老板以为你已经变化石了呢。”
尹佟风轻轻扯起嘴角,唇边有一抹疲倦的笑意。他握住江念竹放在桌上的手,举至面前,将自己的脸贴放在她手上。
“尹哥,发生什么事了……”江念竹感觉到一丝不寻常。
“嘘……”尹佟风闭上眼睛,“让尹哥撒娇一分钟,好吗?”
江念竹顺从的不说话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吧,尹佟风才抬起脸,但他的手仍握着江念竹的手。身子拱向桌前,定定的看江念竹。
“念竹、”他说:“我得到肝癌。”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江念竹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晌不能言语。
“你、你说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门不自觉地提高。
“我得了肝癌,已经是末期了。”他顺从地再说了一遍,神情像殿堂的神只,不带任何情感。
江念竹像被蜜蜂螫了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双眼瞪视他。
“我知道今天是愚人节,但——呀这种玩笑未免太恶劣了吧!”
“坐下来,念竹。”尹佟风仍坐在原位,神情冷静得有些冷酷。
“冷静,别忘了你是个医生。”
“我是你的小妹、你的朋友,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请不要叫我冷静!”江念竹虽然很想对他咆哮,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坐了下来。
“你很清楚最早期的肝癌几乎是没症状的,当你发现不舒服与硬块时,那已经是末期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我前些日子去检查的,今天去看报告。”
‘尹爸尹妈知道吗?”她立刻想到家里那两老。
“我还没告诉他们。”尹佟风的神情黯了下来。
“你必须马上住院接受治疗!”江念竹当下决定。
“我不住院。”
“再不住院治疗,你会死的!”
“医师说,我顶多还有半年可以活。”
尹佟风说完这句话后,江念竹如被宣判死刑,整张脸刷白。
“接受治疗或许可以延长几天的生命,但死是早晚的事。我不要将所剩不多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治疗上。”
“你说什么鬼话!”江念竹真想把他抓起来摇一摇,“你是个医生耶,医生自己怎能说这种丧气话呢!”
“曾经。”尹佟风面无表情的。
江念竹气得胸脯一上一下,她拿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服狠的喝了一大口,试着将愤怒压下来。“jey呢?”她又问。
听见亲密爱人的名字,尹佟风眼里匆地闪起两道火炬,声音变得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