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可以理解尹佟风为什么会被同样是男性的陆圣夫所吸引,因为他有一种静好的气息,让人感到平静。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圣夫抬眼看她,扬了扬嘴角,唇边有着恬淡的笑。
“以前都是他在照顾我,现在终于换我了。”
都是她的错!江念竹又是深深自责。她多么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
陆圣夫的手抚上了她耸动的肩,她这才知道自己正在啜泣。
她转头看他他将她揽入怀里。
“别哭呵,我们还拥有他,这比什么都重要。”他的手拍抚着她的背,虽然是在安慰她,但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他其实比她还要担心害怕。
是呀,他们还拥有他,她得心存感激。
她再也不在意尹佟风与陆圣夫的事了。
如果他们相爱,那就爱吧。
至少,他们都还拥有彼此,不必在往后的懊悔中哀悼对方:那么,谁喜欢谁,谁爱谁,又有什么好计较呢!
佛家人说得好:平安是福。
尹佟风的身体里流着江念竹的血.在某一层意义上,她和尹佟风存在着一种无形的牵系——她成了他另一种血缘上的“妹妹”
这一点,令江念竹绝望,也令她感到庆幸。
绝望的是,她和尹伤风再.您回不去从前了,庆幸的是她仍然拥有他。
尹佟风受伤后,他的同学们闻风而来,纷纷在他的石膏上签名留念。
尹爸尹妈并不知道尹佟风与陆圣夫的事,他们是在尹佟风出院后才知道他出了意外.急忙忙的赶来台北,气嘘嘘的把尹佟风好好说了一顿。尹妈还住了下来,帮他们整理家务,料理三餐,把他们三个人都养胖了。最后,是尹爸受不了每日三餐吃泡面,尹妈才回去。
尹佟风知道自己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但他没有半点怨怼,反而笑着安慰内疚不已的江念竹:“因祸得福,我可以不用当兵了,还可以多出时间陪陪圣夫。”
受到江念竹的祝福后,尹佟风和陆圣夫渐渐像一对老夫老妻。
江念竹不再往他们那里跑了,尤其在得知他们的感情后,她好困窘自己居然当他们两个的电灯炮那么久。所以,每当他们邀她到住处聚聚,她总是拒绝。
挥别了那些三人行的日子,江念竹再度回到团体生活,却发现虽然同班近两年,她和班上同学仍不相熟,成了班上眼中的独行侠。
这样也好。江念竹心里想。自从发狠用功要考上医学院后,她就把自己孤立了起来,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了。
她一个人在课堂、宿舍、实验室来来去去。然后,在秋天的某一天,她抱著书走过一条小径,蓦然,她听见一个声音——
“江念竹!”
她回过身,身后却一个人也没有。
风吹过,落叶纷纷落下,加上她孤单的身影,形成了一幅萧索的画面。
无来由地,任天放这个人就这么不设防的钻进了她的脑袋。
走在校园,江念竹常常错觉会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遇见他。有时与一个人擦身而过时,她会因为那人有着与任天放同样的味道,而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又怅然地止住步伐,或望着相似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在期待什么呢?
任天放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或许因为这一点,她对他有着一份说不出来的感情吧。“我喜欢你,江念竹。”
一阵风吹过,江念竹从书本里抬起头,仿佛听见任天放这么说着。
你在哪里呢?任天放。
万人迷如你,身旁一定已有另一个女孩陪伴了吧?
时间静静的流逝。
陆圣夫毕业了,又考上了研究所。
两年过去,尹佟风顺利升上了医六。他本可赴哈佛见习两个月,当交换学生增广见闻,却为了陆圣夫而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与陆圣夫的感情得来不易,因此格外珍惜,只想好好守候在他身边。在这样的心情下,他展开了焦头烂额的夫妻生活。
江念竹曾经问他:“你后悔吗?”她总觉得尹佟风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实在不该满足于平凡。
他却说:“后悔?不,我觉得老天爷对我太好了,他让我遇见圣夫,又让我拥有这么懂我的你,人生如此,我很满足了。”
‘那么,现在的你,快乐吗?”江念竹又问。她现在已经懂了任天放当初为什么会这么问吴敏敏了。
尹佟风眼里充满感情的凝望着不远处的陆圣夫,脸上有着宁静的笑。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尹佟风开心。
接着,来到江念竹医六,她赴哈佛取经。尹佟风错过的,她替他去了。在参观了哈佛硬体跟软体皆俱备的儿童医院之后,她决定往小儿科发展。
“当我进入医业时,我郑重的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我将给予师长应有的崇敬及感戴,凭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医业;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我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做此宣誓。”
转眼,江念竹自医学系毕业,并顺利取得医师资格,还面试上了尹佟风上班的医院;而尹佟风则进入住院医师的第三年。
陆圣夫呢?他没有如期念完研究所,他的糖尿病引发了其它并发症,使他必须中断课程。
他常会心悸,手脚发麻、刺痛,视力愈来愈退化。最后,在那个美丽与哀愁的的秋天,医生宣布;陆圣夫的脚受到严重的感染,必须截肢。
“不!”陆圣夫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无关你的骄傲,而是你的命。”尹佟风苦口婆心的劝他。
“我宁愿死,也不要他们锯掉我的腿。”陆圣夫非常坚决。
“死?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到底有没有想到我!”尹佟风气愤至极,气得下了最后通碟。“在我和你要命的骄傲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他们为此大吵一架,然后尹佟风夺门而出,一夜未归,他跑去找江念竹。
“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尹佟风醉倒在桌上,低喃的说:“我喜欢的是他的心、他给我的感觉,不管他外表变得怎么样了,他仍是他,我的心是不会改变的……”
“他只是希望自己是完整的被你喜爱。”江念竹安慰他,“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明白你对他的心。”
但——老天爷却没有给他们时间。
第二天,江念竹陪尹佟风回去,在房间里,发现陆圣夫穿上他最常穿的衬衫裤子,面色平静的躺在床上。他的躯体是冰冷的,身畔躺着一整瓶安眠药,里头空空的。
桌上躺着一张纸,上头摘取了一段张国荣唱片里“一生今世”
的一段歌词”
——幻变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爱,踏过多少弯,段段情路也失望。我不甘说别离,仍旧渴望爱的传奇,不舍不弃,无惧长夜空虚风中继续追。风里笑风里唱,感激天意碰着你,纵是苦涩都变得美……
风,对不起,我一个人先走了:这样病弱的我,是无法和你风里笑风里唱。
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更恨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并不要求你的原谅。
但愿来世,我是一个健康的人,再与你拥抱爱,潇洒跟你飞
爱你的,圣夫绝笔
在尹佟风与他的骄傲之间,陆圣夫选择了第三种。他让自己永远的沉睡。
尹佟风崩溃了!
“要是那天我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在家就好了。”
他非常自责从为陆圣夫的死是他造成的。
丧礼过后,他把自己关在他们同居的公寓里,班也不去上,电话也不接江念竹在门外苦苦守候三天后,最后请来锁匠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