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需要这个。”江念竹低身将慌忙中抓来的湿毛巾要递给陆圣夫。
尹佟风接了过来。
“念竹,我袋子里还有牛奶和御饭团,你可以帮我温一下牛奶吗?圣夫需要进食。”说这些话的时候,尹佟风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专注地擦拭陆圣夫脸上的湿汗。
后来,江念竹才知道,尹哥哥与陆圣夫是三年级才同班的。
但,他们的感情却比十多年的朋友还要深厚。陆圣夫大尹佟风两岁,他因为糖尿病而休学了两年。
尹佟风非常重视这个朋友:他的书柜里有很多“糖尿病”的书籍,不吃零食的他,常在身上带一些糖果以备不时之需,并不厌其烦的盯着陆圣夫定时进食,还要小心陆圣夫受伤因为糖尿病会使伤口不容易愈合。甚至,尹作风还改考第三类组,想当一名医生。
终于,六月,陆圣夫如愿以偿地与尹佟风一起毕业。
接着,大考放榜,尹佟风如愿的考上医学院。
大学开学前,尹佟风已经搬离桃园的家,在台北租房子住了。
这是尹佟风第一次离开家,也拉长了江念竹与他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地理环境的距离,而是对一个人的,思念
第五章
因为尹佟风念医学院,江念竹也决意跟进。
她自知数理很弱,于是在高二时进了补习班,开始了陀螺般的忙碌生活。
她不接受男生的追求,不和死党哈啦,全心全意投人读书,誓言要上医学院。
直到二下,偶然中,广播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令她勾起了一段回忆。
“任天放,任天放,请到训导处!”广播里传来教官咆哮的声音。
是的,任天放又回来了,只是这次,他们没有再同班。
于是,每每,只要听见这个名字,江念竹就会暂时放下课本,对着窗外沉思。
虽然同在一个校园里,她却从没遇过任天放,她总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精采事迹。
任天放,一个熟悉却又如此遥远的名字。再次听见他的名字,他已经成为一个屡蒙训导处恩召的风云人物。
跷课,打架,抽菸,每一件都少不了他。
江念竹不懂,不过是短短一年多,一个人怎么可以改变这么多呢。
过去的那一年,他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校园就这么点大,瞎猫总会碰见死耗子,江念竹与任天放终究还是遇见了,不过,是在一个不太愉快的打架场合。
话说那天乍饭时间,江念竹与一个女同学各抱着作业簿要到教师办公室:走廊的另一头,任天放迎面走来,就差十几公尺远,两人将交会时,他与一名男生擦撞到肩膀。
“喂。”那人一副流氓状的抓住任天放的肩膀。
“有事吗?”任天放转身看那个人。
“你、撞、到、我、了。”那人声音不觉大了起来。
“哦,对不起。”说完这句,任天放转头就要走。
“你!”那人再次抓住他的肩膀。
“我已经道过歉了。”
“那还不够!”
任天放将手插进裤袋,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道:“那么,你想怎样?”
“吃我一拳!”说着,一个拳头直向任天放脸上飞了过来。
任天放偏过脸,险险闪过这一拳,同时身体敏捷的退了几步。
“有人在打架! ”
旁边有人大叫,走廊上的人潮顿时成伞状散去,却又流连下去的站在一旁围观。
一开始,江念竹并没有发现那人是任天放,只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哇!我没看过人打架耶。快!我要占个好位置好好看一看!”
同行的女生却扯住江念竹,要她一起留下来看。
“你跟人家凑什么热闹!”江念竹最讨厌暴力了。
“是任天放在打架耶,听说他把我们学校那个自称是竹联帮什么堂主的干弟的儿子的朋友的XXX一脚踢进了医院!”
一听见任天放的名字,江念竹脚跟不由一转,将手上的作业本塞给同行的女生,不顾她的抗议,自己则挤进了人群中。好不容易采出头,定眼一瞧,果然场中那个打架的人就是任天放,她不觉叫出声”
“任天放!”
任天放倏地转头看声音来源处,一看见江念竹,他眼底飞过诧异,手中的动作也缓了下来,结果反而给了对方偷袭的机会,他的脸立刻被揍了一拳。
江念竹惊呼一声,双手捣上脸——仿佛被揍的人是她。
“教官来了!”这时,忽然有人大叫。
“哗!哗I”接着,远远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
围观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不多想,江念竹上前抓了任天放的手就跑。
当有着肥胖身躯的教官气喘吁吁的赶到,走廊上已经没有人烟了。
跑着跑着,跑到了校园里最偏僻的垃圾场。
两人都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不容易,平顺了气,抬起头,两对眼睛一迎上,一想起方才的画面,噗哧笑出了声,那三分陌生与七分隔阂就这么被抛到非洲去了。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跑,可怎么连我也被抓着跑?”任天放问,一双眼睛黑漆里绽着点点笑意。
‘我欠你的。”江念竹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天知道她哪来的冲动,“你为我挨了一个大过.我替你避免了一个大过,现在扯平了。”只能如此解释自己的行为。
“你还记得?”任天放扬扬眉,“如果你记得更清楚些,应该知道,你早就不欠我了!”他指指额头,意有所指。
真可恶!怎么可以提当年的事来羞她呢。
“那根本不算什么!”江念竹着恼的说。
“哦……”任天放颇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不管你怎么否认,我只认这个帐。”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压扁的菸,捏好,点燃,动作流畅而自在的在她面前吞云吐雾起来。
江念竹透过烟雾审视他的外表,愈看,眉皱得愈紧。
他真的改变很多。高了几公分,头发也留长了,白上衣没好好扎进裤子,抽菸的姿势很老练,却不显流气,反而有着他们高中生这个年纪所没有的沉着。
但,江念竹还是不习惯他这副模样,她想念的是那个和她用笔记对话的男孩。
“你什么时候来读我们学校的?”她问。
“这个学期。”
“你为什么老是在一个很奇怪的时间转学?”她老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
他将抽剩的菸头丢得老远,然后转头看她。‘你该回教室了如果让人发现乖学生如你跟一个不良少年在一起传出去的话可不好听喔。”
“为什么?”她不理会他话里的暗示,固执的想得到答案。
他掉回视线,眼光望着远方,将手插进裤袋。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是私生子的事吗?”
“记得。”她的嘴角不觉扬起笑,因回忆而笑。“你把老师吓坏了。”
“那不是玩笑话。”他的语气里有着难以察觉的苦涩。“我妈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介入了别人的家庭,成了所谓的“第三者”;她在得知事实后,又发现怀孕,于是远走他乡。”
江念竹沉默了下来。
“我第一次回来台湾,是回来跟外公外婆相认。妈妈说该是我认识自己国家的时候了。那段时间,外婆教我中文,外公教我书法,就在我渐渐喜欢台湾的生活时,”说到这里,他转头若有深意的看了江念竹一眼,“那个人出现了,于是妈妈再次带我远离台湾。”
江念竹猜他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