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又是哪一个不知死活的混蛋?明知她一旦入睡,最受不了被吵,为何偏要在她睡着时喧哗?
天晓得她这阵子有多累,几乎沾不上床榻,只能看着床榻干瞪眼而已,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地睡在温暖的……
「再等等,等小姐醒。」
阮弃悠的嗓音突地传来,她立即瞪大眼,迅速坐直身子,却蓦然发现自个儿的左手像是残废一般地动也不动。
「咦?」她不禁傻楞地瞪着自个儿的手。
怎么会这样?她的手到底怎么了?
「甩甩手不就得了?」
不带情感的嗓音自身旁传来,傅摇光抬眼望去,不由得一楞。
数她发楞的原由不是因为他那张臭得有点发酸的脸,而是他身后的天色早已暗了,瞧见岸边的灯火,她猜现下已是……
「早过用晚膳的时候了。」他冷哂道:「我真不知道三小姐这么了得,居然可以自早上睡到这时……」
这就是她对他的惩罚吗?让他连续两顿膳食都没着落?
这等惩罚方式会不会太过儿戏了?倘若是他,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他肯定会加倍回报她,但她得给他机会才成。
「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只觉得我……」她嗫嚅地道。
她只记得一夜末眠,那堆帐本让她算得头昏脑胀,今早撑到他面前,把帐本丢到他身上,再把他带到画舫上……这些举动几乎已经花掉她仅剩的气力,难怪她一倚在软榻上,便会忍不住去梦周公。
「都是软榻的错,不该让你睡得如此舒服。」他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道。
哼!是他活该倒霉,尽管想走,却还是得要留在这儿陪她,欣赏着余晖映湖的灿烂美景,而她则是睡得香甜,还打起呼来。
身为姑娘家,却没半点姑娘家该有的婉约姿态,居然大剌剌地在一个男人面前
睡得打呼,简直槽蹋了她那张号称杭州第一美人的容颜。
「你说话非得这般刻薄不可吗?我……」她欲抬手指着他,却蓦然发觉方才毫无感觉的手,现下却犹如千针刺骨、万蚁钻肉,疼得教她不由得瞪大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了?」他微眯起眼,看着她有些发傻的脸。
女子有才无德,无才有德,而她是无德无才,空有一张美颜;她看起来已经不够聪明了,如今要是再失神,瞧起来就更笨了。
「我的手……」
天!谁来帮帮她?好疼啊!
见她蹙紧柳眉,一脸痛楚地瞪着她的左手,他不禁挑起浓眉,往她梢梢靠近一些,随即一把抓起她的手。
「啊……」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怎能随便碰触她,甚至拉住她的手搓揉?他该不会是心生怨怼,打算现下报复她吧?他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就算讨厌她,也不该真的欺负她啊!
「我帮你搓手。」他没好气地道。
「这样哪有效啊?」她扁起嘴,眼看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你知不知道我的手疼得犹如千针刺骨、万蚁……」
「好点了吗?」
「呃……」剎那间,千针只剩下雨三根针,万蚁都不见了,尽管依旧有些麻疼,但似乎真的好多了。
他怎么知道要帮她?她压根儿没说她的手怎么了,他怎么……
「好多了?」他又问,大手依旧替她搓揉着。
呿!不过是手麻了,真亏她敢开口鬼哭鬼叫的,像她这般的大富千金,压根儿不耐疼。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
都教他给帮了,还能说什么?要她吼他放肆无礼吗?这种不懂感恩图报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是吗?」
见她变得如此柔顺且不顶嘴,任由他搓揉着她的手,不知怎地,他却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说真格的,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真是教他不惯极了,他倒比较习惯她张牙舞爪、仿若泼妇的态度,如今乖乖地任他搓揉手臂……怪了!为何现下碰着她,却不觉得烫?是因为现下是晚上?还是……
阮弃悠不解地蹙起眉,瞅着她垂下螓首……大手突地滑下,轻触她的指尖,又觉一阵热烫上手,他连忙甩开她的手。
「你干什么?」她不解地抬眼瞪他。
方才明明好心地替她搓揉,怎么现下又变成另一个模样?
「我饿了。」他连退数步,仿若避她唯恐不及。
可恶!一样烫手,这到底是怎么着?是他有问题,还是她?
「你饿了干嘛甩开我的手?」被他给握住手,她吭都没吭一声耶,他居然敢甩开她,而且还这么用力。
「快点下船了。」他压根儿不睬她,径自走到甲板上,同船夫说了几句话。
瞪着他的背影,她极恼地扁起嘴,再低头睇着自个儿的手。
方才,他好似碰着她的手了,而且一碰便立即甩开……
什么嘛,莫名其妙!
第六章
「唐爷,一路好走。」
阮弃悠真是了得!就连一个多月前,为了一匹布上门找碴的唐爷都教他给收得服服帖帖,甚至再三上门找他闲聊,而他非但不拒绝,甚至还同他热络攀谈,当然,这其中不乏令人作呕的恭维,真是好生佩服!
「白公子!好一段时日没见着你了,今儿个上门肯定是为了市舶使府上的咏诗宴,特地要找块漂亮的布匹,是不?」
「哎呀,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你怎会知道我是为了上咏诗宴,才特地来买布匹的?」
「我有心眼啊。」
她怀疑他根本有鬼眼,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要不然他为何老是猜得到这些事?
坐在柜台旁的傅摇光,一双漂亮的美眸直瞪着阮弃悠来来去去,看着他热络的张罗、与人攀谈,看着他满溢笑意的俊颜,看着他一会儿踏进后院,一会儿又走到誧子前头与人闲聊。
他忙得像是勤劳的伙计,而她则是压榨伙计的坏心老板,只会端坐在一旁,等着他挣进大把大把的银两。
他确实令她大开眼界,教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
为何盯着他?
自然是因为他太过诡异了,教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瞧。
尽管他以往在杭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时日,大抵也在这儿交了不少友人,但不见得每个上门的客人,他都识得吧?既然不识得,他又怎么喊得出名字,又猜得出对方的来意?
他有神通吗?真是太神奇了!至今还未见他猜错呢,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他到底是从哪儿打探来的?
改日有空,非要问问他不可。
不过……
傅摇光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再将眸光定在他身上。
已经晌午了,她都已经用过午膳,他还没呢,难道他压根儿不饿?
不过是个寻常客人罢了,交给伙计应付不就得了?何苦让自个儿忙得连午膳都没用。
一张脸从早笑到晚,他的脸都不会僵吗?
一天到晚说着谄媚逢迎的话,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吐吗?
她真是服了他,她是怎么也无法学到这一点的,再说他也不肯教她。
哼!不过她也不希罕这种法子。
做生意嘛,只要傅记布坊开门,客人便会自动上门,哪里需要他这般招呼?他把自个儿弄得这般忙,岂不是显得她很闲?
啐!他八成是想凸显她只是个会吃白食的掌柜。
打从上回游湖至今,他见着她几乎无话可说,当然,她不是希冀他能对自个儿说什么好听的恭维话,或是再展毒舌挖苦她什么,只是觉得不爱这种生疏的感觉。
虽然他们之间原本就不亲近,但也不需要搞得这般生疏吧?倘若她哪儿做得不好,他直说不就得了?何必老是端着一张冷到快要结冻的臭脸对着她,她还比较习惯他大声咆哮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