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穆鹰毁了他的家,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炤云哥,不要!」
燕燕急奔而更,淌著泪水的眼底,有伤痛,也有恳求。
「燕燕,你走开,秦从恩是我伤的,我和他之间必须做个了断。」燕炤云没有看向妹妹,寒恻低语。
「你为什么要伤从恩?」
「你不需要知道!」
「我知道……」泪珠,自燕燕脱俗的脸庞滑落。「方才我,都听到了。」
「燕燕?!」燕炤云一诧,穆鹰则是黯然看向她。
「爹死在穆大哥手上,可你伤了从恩也算报复了,不是吗?我从未见穆大哥如此心痛过……够了,真的够了,我不要穆大哥死,不要……」如雨而下的泪水彷佛交杂著难以言喻的矛盾,一刀刀划过燕燕心口。
「燕燕,你……」看著泣不成声的妹妹,燕炤云蓦然惊悟,困难地开口。「你爱上穆鹰了?」
回答他的,是妹妹伏在穆鹰胸膛低泣的这一幕,他握在手中的匕首铿然落地。
霎时多了一道更该死的难题。
他能杀了穆鹰,然后让燕燕痛不欲生,怨他这个眼里只有复仇的哥哥一辈子,而这个女孩又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他能吗?!
穆鹰沉默地任由胸前的女子拥抱、哭泣,又或者只是出于弥补的心理。
对于燕燕,他有更多的愧疚,他不是没发现燕燕那总是追随他的爱慕眼光,但自己也只能视而不见,因为既然给不起承诺,就不该让她有所希冀。
但到头来,仍注定令燕燕心伤。
「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至于爱你的资格,我应该是没有的。」他轻抚她的发,涩然低语。毕竟他是杀了她爹、毁了她家园的凶手之一。
燕炤云闻言,眉纠目凝。
「瞧,他根本不爱你,你还想替他求情?当年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他不但杀了爹,也杀光爹手下所有马贼!」
爹是……马贼?!
震惊与讶异涌上燕燕心头,却仍被心底最脆弱的那一部分收服,她退离穆鹰胸前,苦涩言道:「就算爹不是因穆大哥受雇之故而死,我还是会为穆大哥求情。」
投靠穆鹰也有三年时间,她知道他们是以受雇剿灭马贼维生,后来才经营起马队货运商事。
燕炤云双手凝争,愤愤咬牙,朝穆鹰低咆--「我恨你!」
「我知道。」穆鹰淡道。
「我爹虽是马贼首领,但他当时正打算到官衙自首重新做人,你却杀了他们,这你知道吗?你一向不与官府打交道,当年为什么要与官府勾结,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说!」
穆鹰默然了,燕燕听得又是一诧。
穆大哥与官府勾结?!
「你错了,炤云。」出声的,是走近他们的雍偃。「当初堡主并不知悉此事,因为官衙的人刻意隐瞒内情。」
雍偃将当年憾事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
当年,穆鹰并不知燕长山已向官衙言明弃暗投明的想法,官衙却为了想永绝后患」,便在燕长山投案之前,出钱雇用穆鹰歼灭燕长山率领的马贼部众,并将其他贼帮所干的恶事全扣到燕长山头上,以穆鹰嫉恶如仇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憾事于此而生。
「堡主之所以不与官府打交道,也是那件事所肇之果。」
实情水落石出,燕炤云方寸全乱,浑身僵硬直视穆鹰。「你……为何不辩解?」
见穆鹰打算就这么沉默下去,雍偃实在看不下去。
「你还不了解堡主吗?他这个人总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不说,是因为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在未能释怀之下便将自己视为凶手。炤云,你要去哪?」
「去找那个狗官。」最该死的人是那个污岖我爹的狗官!
「不必找了,那个人渣已经死了。」雍偃叫住盛怒中的燕炤云。
死了?燕炤云拧眉回头。
「那个狗官后来与马贼勾结图利,当上骠马帮前任帮主。你觉得不能手刃仇人很扼腕吧?我倒觉得他死得适得其所。」骠马帮前任帮主,就是被想要争夺帮主之位的手下所暗杀,而死在马贼手中。
一股沉滞得吓人的肃静充塞在四人之间良久。
雍偃挑眉环视他们。唉,尘埃落定,气氛却比没解释前还沉重,实在是浪费了他的潇洒登场。
「从恩……还好吗?」燕炤云低哑开口。
「她会好的。」穆鹰沉著道,眸底凝聚坚信的幽光。
燕炤云不再多说,转身离去,穆鹰仅是在原地目送那道饱受煎熬的背影,他的兄弟。他们心照不宣,这一别,今生应是再难相见。
雍偃敛眉沉吟,没有出言挽留。
阿清提过,燕炤云杀害秦从恩时并无伤及要害,以燕炤云的身手来说,甚至像是刻意避开了要害,秦从恩才得以在那一剑之下保住性命。
或许,燕炤云的最后一句话,才是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或许,燕炤云对秦从恩……
倘若他没料错的话,让燕炤云离开,会是最好的结局。
「我跟炤云哥一起走。」燕燕拭乾泪水,让最后映入眼帘的面孔能清晰一些。
「好好保重。」穆鹰也没有留她,因为,很多事都已无法回到从前。
「穆大哥,纳妾之事我很抱歉,是我私心利用了从恩的单纯,她并非不愿生养你的子嗣,而是认为不能,所以才想为你纳妾。她担心出世的孩子会如她一般痴傻,怕孩子和她一样遭人指指点点,怕你会指责是她的错,怕你不要她和孩子……其实,她在得知夫妻圆房能怀有孩子时很雀跃,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要拥有你们的孩子。我祝你们幸福……」而她,也该退出--不,她从来就没有余地介入,这么想,心底也就释怀许多。
情爱的全貌,别说痴儿了,就算是聪明人也未必能窥清,不过至少她懂了其中之一……情爱,任谁也无法强求。
自燕燕口中得知秦从恩替他纳妾的本意,穆鹰胸口蓦地一热--傻瓜。
然而她的傻,却是恁地令他动容……
「穆鹰大可恢复从恩的真实身分,什么无聊的代嫁,亏你想得出来!我夫婿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房内,一名绮年玉貌的纤灵少妇,指著一个容貌与她相似的俊美男子鼻尖,劈哩啪啦瞠骂。
「人言道:「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果然是至理名言。」俊美男子摺扇一开,闲适的语气听不出是埋怨还是惋惜。
「我在跟你说东,你跟我扯西?秦啸日,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少妇一恼,正要破口大骂,忽尔一个拦腰,被拉入一副宽阔胸膛。「雷朔,你不要拦我!」
「你有孕在身,别忘了。」雷朔无奈轻叹,怕她动到胎气,又怕肚里的孩儿被她教坏,对妻子急躁莽撞的性子似乎全然没辙。
「怎么?你这个爹爹只担心伤到胎儿,而不顾我的感受,是吧?要不是我抵死坚决,你还不肯带我来漠鹰堡看从恩,说什么舟车劳顿对胎儿不好,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总之,你、不、关、心、我!」纤纤五指戳著丈夫胸膛。
秦喜韵,正牌秦家小姐,纤细窈窕的身段仍看不太出来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纵使这会儿正火冒三丈地撇嘴,仍是娇灵得可爱。
「如果你有什么万一,你以为我会好过吗?」雷朔皱眉。在丈夫那对暗赤色瞳眸的凝视下,就见秦喜韵扁扁小嘴,收起腾腾气焰乖乖窝回丈夫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