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馗定定地盯住她的眼睛,贲起的臂膀肌肉显示他正在盛怒之中。他几乎想狠狠地摇撼她,又仿佛想将她碎尸万段。
夏若曦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她死也不会让他看出她的颤抖。
“很好。”最后,他由喉间硬挤出话。“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就如你所愿吧。”
再嘲弄地朝她欠了欠身,他浑身僵硬地甩头离去。
直到门砰然合上的声音传来,她才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瘫滑至地上,任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
第九章
置身在宽敞的客厅里,夏若曦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目光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由天花板上柔和的水晶吊灯、上好的桃花心木打造而成的全套家具,一直到落地窗外整个规划完整的庭园造景。
这儿的装潢气派而不繁复,布置实用而不奢华,却无一不显示出主人高雅出众的品味,和财力雄厚的身家背景。
多么不可思议!她迷惑地想着。二十几年来,她从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和父亲相认的一天,而现在,她居然离他如此之近。
客厅的另一边传来声响。夏若曦回过神来,目光朝向声音来源。
是任川铭!即使她只远远的见过他几次,她仍能立刻认出那伟岸的身形。
“若曦。”任川铭在她对面坐下,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和愉悦。
“任董事长。”她傲傲颔首,努力平稳有些忐忑的心情。管家在此时端了两杯茶到他们面前,稍微平缓了她的紧张。
她可以感觉任川铭对她的称谓有些失望,但他的表情并未显现出来。
“我听说了杂志社前阵子引起的风波。”他温和地道:“这件事是宛灵的错。如果她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代她向你说声抱歉”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回以浅笑。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男人。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大约六十岁左右,颀长的身材保养得宜,有着一对精明锐利、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穿着一袭灰色的家居服,即使两鬓已有些斑白,却更添一股中年男子的魅力,可以想见年轻时必定是个风度翻翩的美男子。
她想她有些了解她的母亲当年会爱上这个男人的原因了
“殷馗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任川铭顿了下,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
“我知道”她简洁地回答,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但我仍然希望由您亲口向我证实。”
任川铭注视着她,眼中流露出赞赏的情绪。这女孩儿有着他少见的胆识和干脆利落的行事作风,真不愧是他任川铭的女儿。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开始叙述他当年和夏念慈的一段情缘,夏若曦静静地倾听着,时而秀眉深锁,时而陷入沉思。
当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有了好一会儿的静默。
“原来如此。”她若有所悟地道。见他不解的表情,她淡淡地解释,“我从小一直跟着母亲在英国生活、受教育。但从我十三岁之后,她每年暑假都会送我回来台湾学中文。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我知道这件事令你一时难以接受。”任川铭停了停,才柔声接道:”当年你母亲离开了我,我一直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直到这两年我和她重新取得联络……我希望时间还不太晚,你会愿意让我好好补偿你和你母亲。”
“我不知道。”她咬住下唇,有些迟疑。“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母亲从未和我提过你的身份。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接受这件事。”
“当然。”任川铭可以理解。“这事儿原本该是我亲自去找你、向你解释的,但是这个圈子消息传得快,我怕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才会先要殷馗去帮我多了解你,若不是他,恐怕你今天也不会肯来见我了。”
听到殷馗的名字,她的心刺痛了一下。她不想谈他,还不能,他在她心口烙下的伤口还太新,只要一思及他,仍然令她的胸口一阵抽痛。
“你有一个很出色的干儿子。”她低语。
“是的。”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自夸的成分。“从他十二岁那年开始,我就把他带在身边。我器重他,他也尊敬我,不只因为我是他的干爹,还因为我们对彼此绝对的信任。”
“我很少要求他做什么,但他却一直很上进,很努力,并且尽全力达到我所有的要求。就算我有儿子,也不见得能比他出色。”
“这也是你要他娶任小姐的原因?”
“如果他能和宛灵结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这是我的私心,我从来不干涉他的私事,毕竟感情无法勉强,我还是希望他能娶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
见她默不作声,任川铭微扬起眉。“怎么,你和他吵架了?是不是你们发生了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她涩然地答道:“他显然认为娶了我,将来就能更顺利地得到日东集团.因为他知道我是你的……”她没有说完,但任川铭知道她的意思
“是这样吗?”任川铭靠向椅背,沉吟地说:”那根本没有必要。让我告诉你,殷馗能在日东集团有今天的成绩,凭的是他自己的能力,和任何人无关。如果他需要靠裙带关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早就会娶宛灵了,不是吗?”
见她愣住,任川铭徐徐地接口,“坦白说,他身边—直不乏女人围绕,但他对逢场作戏一向很有分。对他而言,似乎没有比工作更值得他狂热的事。”
“直到认识你之后,他似乎有了新的领悟,性情也柔和多了,不再老像个拼命三郎似的。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孩能够让他动心,继而定下来不再飘泊,见到你,我想我总算知道原因了。”
夏若曦别开头去,默不作声。
“过去就算发生再大的事,他一向是气定神闲冷静面对,但最近这阵子他却有些消沉。”任川铭睨着她。“我猜这和你有关。”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颊上投下一圈阴影。“他追求我,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
“这是他亲口告诉你的?或者是你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定了他的罪?”
夏若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着,将双手交握在膝上。
自从那天晚上的争执过后,她便不曾再见过殷馗。他的花依然每天准时送到她的办公室,卡片上仍然称呼她是他的天使。但他却没有再出现过,就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了解他是为了她着想,毕竟一个如此热情的追求者突然间不再送花,必然会引起其他不必要的揣测。他必定是顾虑到这一点,才打算用循序渐退的方法,不让他们的“恋情”结束得太过突然。
他连这点都考虑到了。她对自己苦笑着。没见到他的这段日子里,她仿佛失去了生恬重心一般,终日过得浑浑噩噩,心里像有个填不满的的大洞,似乎连她的灵魂也跟着抽离了她的躯体。
“他呢?”她鼓起勇气问道。
“殷馗?他到澳洲出差去了,要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噢!她陡地感到有些失望,而这一幕没有逃过任川铭饱览世故的眼睛。他正想再说话,一阵驶进庭园的车声打断了他。
几分钟后大门开了,任宛灵走了进来。见到她也在场,任宛灵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