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这张桌子。」他挑中最角落一个临窗的位子。
「两位客倌,吃点什么?」店小二热络地拽下挂在肩头的乾净抹布,俐落地将桌面抹了抹。
「十七?!」他抬眼问她。
「我想吃……鸡丝乾拌面。」她浏览了下张贴墙上的菜单。
「那就来两碗鸡丝乾拌面,另外切几碟卤味。」
「两碗鸡丝乾拌面!」店小二回头扯开嗓门拔高音调朝楼下大喊,转身接过小厮端上来的茶盘,笑嘻嘻执壶将热腾腾的金黄色茶水注入茶碗,说道:「两位客倌先喝口茶润润喉,您点的面食稍後端来。」
店小二招呼完正欲走开之际——
「小二哥,今天城里好热闹啊?!」掩不住好奇心的敏公主装出低沉的嗓音,叫住店小二。
「喔,今天是我们城里具有五百年历史的老庙『紫宸宫』举行安座大典,四方信徒莫不扶老携幼前来烧香膜拜,讨个平安。」
「小二哥,你没说错吧?紫宸宫具有五百年历史,又怎会今天才安座?」
「两位客倌想必不是住在龙阳城方圆百哩,否则,不会不知道紫宸宫七年前惨遭祝融肆虐,大火在风势助长之下延烧一日一夜才浇灭。唉!这一把火一烧足足烧掉大半座庙。幸好,紫宸宫香火鼎盛很快就募集到资金,花了七年的时间才重建竣工,庙方向神明掷茭选定今天这个黄道吉日举行安座大典……」店小二逡溜著两只骨碌碌的眼珠子,满腹狐疑打量他们。一个是一身侠客劲装穿著,英姿勃发;一个则是比美娇娘犹美上三分、唇红齿白的翮跃佳公子,这一文一武结伴同行,要想不引人侧目也难。
「原来如此。」
「两位客倌请稍候。」店小二哈腰点头走开,忙著招呼别人去了。
「湛云,咱们今晚就在此落脚,待华灯初上,跟信众挤挤庙会凑个热闹去,好么?!」她童心未泯,一双汪汪水眸逸满期待。
「这……好啊!」他略作思索,满口答应。反正,此行本来就该摆出一副寻幽访胜的优闲假象以掩人耳目,不是么?
「哇!这真是太好了!你知道么?虽然,每年元宵灯节,我们都可以出宫到京城街市赏花灯过节庆,可是……一点都不好玩,每次禁卫军都将老百姓隔离得老远,一点也感受不到人挤人那种热呼劲儿。」她抱怨地努起嫣红小嘴儿,双手捧著茶碗,啜一口。
「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是么?!」
「我敢拍著胸脯告诉你,天下人恨不得自己身为皇亲国戚,好过著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
「天下人只看见我们享尽荣华富贵的一面,却不知道我们内心深处也有落寞、委屈的时候,唉!」她精致的脸蛋浮上淡淡愁云。
「哦?」他感兴趣地扬扬两道剑眉。
「我真不明白,身为皇族有啥好令人羡慕?打从我们出了娘胎就被抱离亲娘的怀抱,交由千挑百选人宫的乳母担起哺育责任。我们的亲娘每天装扮得妩媚动人,在後宫与人争妍争宠,哪有心思听我们谈女儿家的心事?至於父皇,更是疏离得宛如遥不可及的天边寒星。除非重要节庆才有机会齐聚一堂,下像寻常百姓家,可以朝夕感受严父慈母的涓滴教诲。」她扇下睫翼掩住心中那股子落寞。
「这……你的话出乎我的想像。皇族亲情凉如水,怪下得皇室倾轧时有所闻,为了争夺帝位,动不动就演出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人问悲剧。而大唐皇朝的『玄武门事变』更是一出血淋淋的争王记。」
「可不是么?」她心有戚戚焉。
「两位客倌,上面喽!」店小二打断两人的谈兴,将香喷喷的鸡丝乾拌面端上桌,再从长条托盘取出几碟小菜,合计有酱汁牛肉片、凉拌酸黄瓜、卤毛肚。
「小二哥!今晚,我们决定留下来住一宿,逛逛庙会凑凑热闹,请你为我们准备比邻的两间清静上房。」湛云指示著。
「欢迎!欢迎!小的这就去准备。不过,按上头规定,请客倌吃饱後到楼下登记住宿。」
「没问题。」
「客倌,还有其它吩咐么?」
「没有,你去忙吧!」他挥挥手示意店小二退下。
「两位客倌,请慢用。」店小二识趣走开。
「十七,快趁热吃吧,面糊掉就不好吃了。」
「嗯!」她举箸拌面,悠悠怱怱的脑袋浑沌想著,刚才究竟怎么一回事?怎会一股脑儿对他吐露心事?她半掀眸偷偷瞅坐在对面的他一眼,瞄著他俊俏英挺的五官,她的一颗芳心霎时被震得七荤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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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
暮霭,从橘黄转赭红转墨紫……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居民纷纷打亮火摺子将悬挂在自家屋前的红灯笼点燃烛火,远远看过去宛若一条长长的巨龙攀附夜空,将整座龙阳城照亮如白昼。
午憩醒来的敏公主一张开眼睛,立刻跑到隔壁厢房缠著湛云不放,非要他陪她赶庙会不可。无奈的湛云只好舍命陪公主,带著她随著人潮涌向紫宸宫。
沿途锣鼓喧天,几个杂耍定江湖的汉子打赤膊拉开架势大声吆喝,吸引过路人的目光停下脚步驻足围观。爬竿、走绳、要猴戏等等花招二出笼,精湛逗趣的扎实功夫,立刻博得满堂彩。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哟!」约莫十来岁长得一脸稚气的童贩,扯著嗓门沿街叫卖,那一串串红红亮亮的糖葫芦让敏公主嘴馋得差点滴下口涎。
「欵!想不想买一串尝尝?」看她馋嘴的模样,令他忍下住喷笑开来。
「我……可以么?」她笑弯了眼眉。
「有何不可?」他笑嘻嘻掏出一文钱跟小贩买了一串给她。
「甜甜的红糖裹著酸酸的李子,嗯……好吃!好吃!」她吃得心甜眼笑。
她娇媚可人的俏模样让湛云瞪凸了眼,作梦也想不到一串一文钱的糖葫芦会让她吃得这般心满意足。
紫宸宫宽广的庙埕两旁摆满摊贩,一摊紧捱著一摊摆得五花八门,有命卜、古玩、药材、绸缎、玉器、粟糕等等,吃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撩乱。
「咦?!对不起!请让让……」吃完糖葫芦才勾著帕儿抹净嘴角,眼尖的她瞧见一个贩卖珠翠玉器的摊子,凤眸猝亮卯劲儿排开人群挤上前去,目不转睛盯著摊子上一字排开的金钿、翠翘、金鹊、玉搔头、步摇簪子……看得出神。
她右手拿起一根金银交错的步摇簪子露出爱下释手的神情,左手同时拈起一支绿油油的翠翘难以割舍。紧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趋的湛云铁青著俊脸,倾身凑嘴至她的耳畔,气急败坏的口吻毫不保留即将爆发的怒气,提醒她:
「十七,别忘了!你现在是男儿装扮,怎像个娘儿们站在这个珠翠摊前挑三拣四,成何体统!」他悻悻地拿两只俊眸横扫一下周遭投注在十七身上的怪异眼神以及嗡嗡的交头接耳声音。
「欵!大明皇朝有哪条律法规定男人不准买金银珠翠啊?」她理直气壮大剠剠叉腰反问,让等在一旁准备看她这个娘娘腔闹笑话的路人,纷纷做鸟兽散离去。
「十七!」湛云这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脸皮薄,窘迫得恨不得当下跟她割袍断义,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