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行辕中与众将员商讨战略至一个段落时,玉权派出打探全国军情的探子,赶在时限前一一回营。
「殿下,上游长沙与宜春失守了!」在帐外收到探子来讯后,左将军袁衡一脸紧张地冲进帐内。
玉权怔了怔,颇无奈地别过脸,「不意外。」
以地理位置,及军事重要性来看,南国西南一带,原本就是他不得不放弃的区域,在两军开战前,他早就作好西南必破的准备,只是他没料到,杨国素有剽悍之名的两名将军闵禄与辛渡,南进的速度竟比他预期中的还来得快。
袁衡续又再报,「杨国将军闵禄与益州守军会合后,联手续攻向遂安,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自境内东进前往丹阳。」与走江岸的杨军不同,这支杨军,很显然是想走南国内陆,绕过沿江的南国守军,以抵丹阳以南。
「命中游豫章守军前往截住他们。」他们这些远水救不了近火,也只能靠距离最近的豫章守军前去了。
走进行辕内的右将军袁枢,一脸的颓丧,「殿下,豫章……也守不住了。」
玉权猛然拍案站起,「什么?」
「九江遭破后,杨国将军余丹波立即挥兵南下,下一步即是攻击豫章,豫章城遭余丹波围城已有数日,我军援兵再不至,豫章恐将难保……」
原来如此……对杨军攻击策略恍然明白的玉权,一手抚着额。
杨国六十万大军,分三路据于上、中、下游,同一时刻渡江进袭,而每一路大军在登岸后再各自一分为二,一半沿长江沿岸东进,扫平沿岸南国各营,另一半深入南国国境铲除后援,同时取道绕过江岸的战场,直扑京畿丹阳!
接获前线最新情报的前将军李况,飞快地冲进帐内,「殿下,探子来报,杨国中路正军在我军前方二十里处扎营!」
玉权精神登时一振,「领军者为何人?」
「杨军行军大元帅,齐王玄玉。」
他皱着眉心,「兵马数?」既是主帅上阵,想必,军员定比任何一路大军来得多。」
「联同杨国车骑将军乐浪,总数约十二万。」
「乐浪?」听见这个对他来说极度刺耳的人名,玉权的表情顿显阴晴不定。
李况颇担心地瞧着他的脸庞,「殿下?」
两掌按在案面上的玉权,低头审视了搁放在案上的南国疆域图好一会后,以几不可闻的声调在唇边低吐。
「豁出去了……」
他抬起头来,环首四顾行辕中与他力抗杨军的忠臣。
「此战若咱们不能守住中游,国内腹地又失守,那么,咱们就得退守至南国最后的据地丹阳,退至丹阳后,若又再遭杨国三军齐攻,丹阳是决计守不住的。因此,此时咱们若不拚力一搏,那我南国,就将面临更艰险的困境。」十万对十二万,不是没有胜算的,况且,战地在他南国,熟悉地形的他们,虽是兵力逊于杨军,但也不是没有优势。
看着玉权无畏的面容,行辕中的众将员无人开口,只是整齐地向他颔首,默然同意一块同进退共生死。
「殿下,元麾将军的人来了。」在行辕内沉寂至一个顶点时,被叫出帐外的袁衡,忙又走进帐内在玉权耳边道。
玉权听了,不禁面色大变,在前来传讯的昭武校尉一踏进行辕时,急忙上前地一把扯过他。
「丹阳出了什么事?」
「禀殿下,元麾将军派属下来讯,圣上有意偕殊贵妃趁京畿未陷之前,弃都南逃。」为怕前线守不住,根本就不理会敌军是否会视他为贪生怕死之辈的圣上,竟从了殊贵妃之言,说是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算在丹阳被破之前先行南撤。
「你说什么?」心火骤烧的玉权,额上青筋忍不住一根根浮起。
「现下全朝大臣都守在丹阳力劝圣上切勿弃都。」有着元麾将军力守,丹阳未必会破,全朝大臣都对元麾将军与太子抱着无穷的希望,可万万想不到,他南国的皇帝竟是个惧战之辈。
勃然大怒的玉权忿忿一扬掌,「父皇这一走,三军军心必溃,那前线的将士们还要打吗?」
「殿下打算如何做?」早就不对圣上抱有期待的众人齐望向他。
「袁枢,火速命东宫六骑封锁皇城!」铁了心的玉权紧咬着牙关。
袁枢面有难色,「但圣上……」身为一国之君,若是圣上坚持要走,他们这些臣下又能耐圣上如何?而太子率东宫六骑封锁皇城,圣上若是心存他想,或是遭人进了谗言,会不会误将太子护国之举视为兵变?
玉权瞬也不瞬地瞪向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听着,即便这将会是造反,圣上绝不能离京!」战况至此,谁胜谁负已昭然若揭,面对杨国大军压境,在这南军即将失去勇气的当头,无论如何,父皇必须留给南国士兵与百姓一个希望,而丹阳这个南国的精神堡垒,更是万万不能弃守!
在行辕帐中的烛火下,将玉权眼中的悲怆与救国之心看得太过明显的袁枢,大受感动之余,也决定将一切都给豁出去。
「末将拚着项上人头不要,定不让圣上踏出京畿半步!」
「即刻派人除掉殊贵妃。」在他走后,玉权森冷着一张脸,又再对一旁远自丹阳来讯的昭武校尉指示。
他略有犹疑,「可是……」杀了圣上的宠妃?
「此时再不杀她,难不成你想亡国吗?」父皇会有如此不智之举,想也知道定是那个女人唆使的,战事已是如此不利,若是再让那个女人扯后腿还得了?早在两国开战前,他就该先杀了那个祸国殃民的祸水!
「遵旨!」
随着昭武校尉的离开,行辕里,有片刻的沉默,随后留在行辕里的众将员们,不约而同地强打起精神,在气氛低迷的情况下,再次重新商议起如何力抗杨军主力大计。
觉得急需透口气的玉权,朝他们示意后,独自步出行辕外,命左右不须跟上后,一人在城中隅隅独行。
望着在疏散了百姓,除了士兵外别无他者的城市,此刻显得空荡荡的,在大街上,处处可见空无一人的商家店铺,有些卖吃喝的小店里,店主就连做生意的锅铲与碗筷都未来得及收拾,就急于逃难而去,而远处那座以往常是宾客满门的旅店,此刻再也见不着往日的光景。
恍如久远前的回忆般,南国繁华热闹的光景,在他的面前一一浮现,回想起方才在行辕中乍听父皇欲弃国都的作为,以及他对下属所下达的令谕后,不知怎地,此刻在脑中,闪过一个令他心痛的念头。
孤臣孽子……
穿过清冷街道的风儿,扑面而来,冷意钻肤刺骨,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后,玉权抬首看向灰蒙蒙的天际,总觉得今年的西风,似乎较往常任何一年的西风……都来得冷。
第四章
神农营。
乍闻两军主帅即将交锋这消息,被玄玉留在神农营里的袁天印,心情万般复杂。
自与玄玉相遇后,他就一直很少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但每年在西风吹起的时节,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将脸庞仰望向南边的天际,猜想着,在那片天际下的往事与人们好抑或不好,可是只要一见到玄玉那双炯亮的眸子,他又会把久远前的心事与回忆都放逐,全心全意地辅佐着这名光采日益绽放的匣中明珠。
站在帐边,任西风拂面的袁天印,自袖中掏出一块刻有麒麟的彩玉,搁在掌心上反复端看了许久,他忽地收紧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