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苦涩的咸味转为清甜,是心境使然还是因为他的哄诱不得而知,她不自觉轻蹭着颊边那只大掌,像头小猫一般,感受他指掌间的厚实笔茧在肤上来回,分不清是她张唇吸吮着他不放,抑或是他贪婪吞噬着她。
「月下!你再不开门,我就找人撞门进去了!」砰砰砰——拍门声又传来。
「真吵。」
开口抱怨的人是斐知画,他声音低沉沉的,咕哝在她唇间,所以月下听得很清楚,她睁着迷迷蒙蒙的眸儿觑他。
「我说师父真吵。」他笑着吻她。他说话的同时,门板那头仍是有着月士贤的咆哮,以及他喝令几名被吵来的小厮将门撞开的命令。
月下眼里有着他的笑容,可是意识还飘飘渺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唇儿还在吮嚅他的下唇。
「下回等他不在时,我们再继续,现在恐怕不行。」斐知画捧着她的脸,先是深啄她唇间,才缓缓自她生涩却又热烈的吻里退出。他知道她舍不得这样结束,可她却不会知道,他远比她更舍不得。
但他猜想,那两片上闩的门板大概再撑不了几时,等会师父带人破门而入时若看到太香艳的景象,怕是听不进解释,难保他手上的拐子不会又朝月下挥打过来。
斐知画替她将已然歪斜的琉璃簪抽出,再为她重新绾好素髻,理妥她身上滑开的柔纱衫同时,门板轰的一声被撞开,四、五个撞门小厮跌进屋内,全摔得狼狈,而伫在门口的月士贤涨红一张老脸,双手死握着木拐子,吹胡子瞪眼,像随时随地都会冲上来杀人那般。
「月下,等会我掩护你,当你瞧见我捉住师父手上的木拐子,你立刻从门缝边钻出去……记住,别回头,还有,一个月内别回月家。」斐知画从床榻上起身,胸前半敞,衣襟破了大半,脸上颈间尽是唇儿状的红胭脂,一副被人狠狠蹂躏过的惨状。
「呀……」月下浑身的血液还充在脑子里,没空用脑来思索太多困难的字句,身子已先被斐知画挡在身后,同时同刻,月士贤大喝一声「杀——」整个人奔跑过来,手里的木拐子挥舞得虎虎生风,挟带电光石火的杀气——
「我打死你这个败坏月家家训的不肖子孙!」
「师父——」斐知画率先迎战,可是月士贤木拐子挥得太快,让他无法立刻捉住「武器」,甚至还挨了好几记。
「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打小学习的道理,全还给师傅了吗?!知画,你让开!我替你出口气!替你教训这个欺负你、坏你清誉的丫头!你离远一点,打到你我就不好意思了——」月士贤推开斐知画,斐知画立刻又挡回月下面前。
「师父,您冷静,有什么话您深吸口气,消下火再来说。」该死,师父挥拐子的速度他追不上,眼看木拐子在眼前舞动,就是挡不下来。
「这丫头用嘴是说不乖的!打醒她才有用!看看她做了什么可耻事?!心里喜欢你又明知配不上你,想嫁你又高攀不起,竟然使这种纨袴子弟才用的下流手段,以为霸王硬上弓就能逼你就范、逼你委屈娶了她!我月家容不下这种丢人现眼的儿孙!」
「月下同您说她喜欢我、想嫁我吗?」斐知画只在意这两句话。
「像个妒妇来找我问清楚,你看中的姑娘求亲图是哪一幅,摆明露出来的嘴脸就是嫉妒!我告诫她别妄想匹配你,她竟然跟我发性子,虽然我讲话也冲了些,可是你看看她那是什么举止?!好姑娘可以做出这种只有瓦子鸨儿才有胆做的事?!」月士贤瞧到斐知画身上那袭破破烂烂的衣,火气重新袭上,他气自己教孙无方,让她做出蒙羞月家的丑事,教人看笑话——
「师父,您先停手——」
「知画,你不用再替她狡辩!你放心,今儿个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也不允许这几名小厮碎嘴,大伙就当没发生过,你毋需觉得难堪或狼狈,错全在她身上,你的名声师父会替你护住,绝不让你被这丫头给污了声誉——」所以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把月下吊起来毒打一顿,封了她的嘴先。
斐知画真想对师父下一张「封嘴符」,让他的耳根子清净片刻,唉。
「知画不觉得受到委屈。」相反的,他算是尝到甜头那方。
「你这孩子就算受了委屈也全往肚子里吞!你站一旁看就好,看师父怎么替你讨回公道!」木拐子往斐知画身后打,斐知画一手臂挡掉月士贤的攻势,反手抓住那根木拐,总算成功箝制住,他侧着身,对身后的月下道:「趁现在!」
她震了震,回过神来,却不知道他要她趁现在做什么?
「月下,快跑!」斐知画一手去推她的肩,将她从后头推往门口。
「你这死丫头不要跑——」月士贤想抽回木拐子,无奈斐知画的手像紧咬不放的鳖嘴,让他无法如愿。
月下迟疑看着爷爷吼着、看着斐知画努着下颚要她快跑,她的手还蜷在斐知画背后的衣料上,几乎要将衣裳扭出一圈圈的皱漪,她想起小时候她也老是躲在斐知画身后对爷爷做鬼脸或是不知死活地顶嘴,她的行径自小到大没成熟懂事多少,性子还是幼稚无知,可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护在毫不领情的她面前,她越是任性,他越是显得沉稳,她一直以为那是他为了在爷爷眼前博得宠爱,让爷爷比较出她与他的优劣——她是用这样的小人之心看待他的,认定他无耻卑鄙、认定他时常在爷爷耳边叨念她的坏话、认定他就是想要取代她在月家的地位,却忽略了他用身子替她挡过多少回责罚……是她太将这些视为理所当然,还是她太狼心狗肺,无视他的付出?
「月下——」
斐知画抱起她的腰,将她提放在门槛外,催促她先离开。
月下松开抡着他衣裳的手,听话地转身就跑,但跨出头一步,她又折回身子,踮起脚尖,在斐知画唇上又烙下一个响吻后才跑。
「你、你这个丫头还敢在我面前做出挑衅的动作!你明明是要气死我!」月士贤暴跳如雷,而斐知画则是愣住了,只能傻凝着眼,目送月下粉软色的背影消失在檐下,长指不禁滑过她曾停伫过的温暖湿濡。
挑衅……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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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吗?
她不确定,只是觉得……想吻他。
月下懒撑着腮帮子,蘸着墨的毫笔旋在纸上久久、久久,却没有下笔。平时满脑子想着如何将天香写的手稿化为墨绘,现在天香的手稿搁在一旁,填满思绪的,却不是春宫图里的姿势或撩人的调情动作,而是……斐知画。
想起吻他时,他那双长长睫毛,像扇骨一般,又直又长,衬着他的眸子,简直要人为了那对漂亮眼眸而画。
想起吻他时,他喉头珠圆玉润的喉结,咬在她唇舌里,随着他吞咽或是溢出低吟时,不住地上下滚动震荡,像颗含在嘴里未化开的糖球,教人衔在牙关,舍不得它太快溶化消失。
想起吻他时,他薄长柔软的双唇……
她终于提笔,在宽长的纸间写下嘴里正轻轻喃念的名字。
「斐……知画。」
这个名字,是除了爹娘及她自己的之外,她头一个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