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她兴高采烈地点头,打开车门就冲下车。
他拿着手电筒跟上。
“你跟在我后面。”他向前大踏几步,抢到她面前,回头嘱咐她。“这样比较安全。”
她为他的体贴心动,禁不住乖乖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步道前行,经过一座木造亭子时,他问她。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才走这么一点路怎么会累?”她娇瞠。“别小看我。人家可是每天早上起来慢跑的耶。”
说得是,他差点忘了。他摇头,暗暗嘲弄自己。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一片缓缓倾斜而下的草坡时,天色已蒙蒙亮。
“快点,快点!”她兴奋地催促他。“快日出了。”
话语方落,她已等不及在草坡上奔跑起来,一面跑,一面笑。
“好舒服啊!”她摊展双臂,在草地上转圈圈。
他微笑注视她小女孩似的举动。
“我们下去好不好?”她忽然停下来,指着草坡尽头下一片傍海的石滩问他意见。
“下去干么?”
“玩水啊!”她盈盈一笑。“到海边来不玩水多可惜!你也来啊。”玉手朝他妩媚地招了招,像海妖召唤迷途的海上浪子。
他差点失了魂。
他咳两声,强自拉回心神,摆出严肃的表情。
“那边都是岩石,现在天还没全亮,看不清楚很危险的,还是在这儿坐坐就好吧。”
“可是人家想碰碰水嘛。”她嘟起嘴撒娇。
“还是别去了。”他劝她。
居然不顺她的意?可恶!
“不管!我就是要去。”她扭过头,执意要往前走。
他犹豫几秒,很快地跟上。
“你不是说危险吗?”她回眸斥他。“那你就别跟来啊。”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涉险?”他低语,再度抢到她前头。“你跟在我后面吧。”
她默默凝望他挺直的背影。一颗刻意刚硬的心,忽地软化了。
“算了,不去了。”她忽道。
“什么?”他愕然回头。
“我说不去了。你回来啦!”她懊恼地跺脚。
为什么?明明从来都是男人迁就她的啊!她也乐得在男人面前展现公主的娇气。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他——
她拗不起性子,狠不下心。
他不听话,她气他不懂她的魅力:他太听话,她又觉得自己欺负他。
怎么做都不对。这可恶的呆呆工程师呵!为什么总惹得她芳心大乱……
忽地,一道闪光劈过孙妙芊脑海,她身子一僵。
不会吧?难道她真的……动心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察觉她的异样,他关切地问她。
她没说话,脑海一片空白,像尊雕像石化在原地。
“妙芊?”他疑惑,试着碰触她。
“你别碰我!”她一惊,手臂用力一甩,过度紧张,身子重心一时不稳,踉跄了下。
于相良赶忙展臂接住她。
第二次偎入他怀里,她的反应,比骑马那回剧烈好几倍。
芳心,咚咚地在胸口直跳,体肤像点了火,灼烧起来。
还有她的脸……好烫啊,肯定染红了。
为什么这么激动?她僵在他怀里,惶惶然地看着他。当他的眼色随着她的注视愈来愈深沉时,她忽地喉头一酸,领悟了。
她轻轻推开他,在草坡上拣了一处坐下,手指漫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圆圈。
“喂,你想不想知道我跟至超怎么认识的?”她问他。
他没回答,默默在她身边坐下。
“三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不等他回应,她已经说起故事来。“很严重喔,我足足昏迷了几天几夜才醒来……那时候,救我上医院的就是至超。我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他一直在医院里陪着我,寸步不离。”
她顿了顿,唇角慢慢扬起微笑。那微笑,甜蜜中带着微微凄楚。
他没看见,脸庞面向海。
“不过那天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至超说,其实他几天前就已经知道我了。
他说我到‘天宇科技’面试,他在电梯撞见我,就对我一见钟情。他说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感觉,就在那—刻,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追到我。至超他是个很有自信的男人,说得到做得到,所以后来我车祸醒来后,他真的就对我展开追求,一分钟也没浪费。”
说到这儿,她又停顿下来,望向他无表情的侧面。
“你说,他是不是个很有行动力的男人?”
他心一扯。“……嗯。”
“他英俊帅气,事业有成,对我又好得不得了,真的是一个很优的男人,对吧?”
“嗯。”
“我爸妈也很喜欢他呢。他们从南部赶过来看我,都说幸亏有至超在医院照顾我,把他当救命恩人看待,天天在我耳边叨念他的好处,好像我如果不以身相许是多大的罪过呢。”她半开玩笑。
他却听出了玩笑背后隐藏的犹疑,愕然瞥向她。
“你不喜欢他吗?”
她静静回凝他。“我当然喜欢他啊。他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只是——”
他绷紧身子。“只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敛眸,嗓音好轻好细。安静了好片刻,她才继续说道:“我刚刚不是跟你说吗?那场车祸,我伤得很重。我昏迷了好几天,双腿也做了几个月的复健才能重新走路,就连这里,”她指了指脑子。“好像也出了点问题。”
“你……失去记忆了?”他语气紧绷。
“一开始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苦笑。“医生说因为我脑震荡,而且惊吓过度,所以才会暂时性失忆。差不多过了两个礼拜后,我的记忆才慢慢恢复。”
“想起来就好了。”他黯声道。
“是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她直视他,若有所思。“可是我最近才发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哦?”
“虽然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可其实还是有一小部分有点混乱。就好像一幅本来应该很完整的拼图,却少了其中几片。你知道吗?我现在的记忆不是连续的,是有断层的。”
“断层?”
“比如说我爸妈告诉我,我小学六年级时曾经代表学校参加全市演讲比赛得到第一名,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高中时候,跟几个同学登山露营差点发生山难的事也忘了;还有温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连当初是怎么认识她的都不记得了。”她幽幽道。
“这些……都是小事吧。”
“也许吧。这些事想不想得起来,其实也不怎么重要。可是,或许会有很重要的事呢?或许会有个很重要的人,我不该忘,却不小心忘了呢?你说,如果我真的忘了不该忘的人,那个人会不会怪我呢?”她深深望他,很认真地问着他。
他呼吸一紧,被她看得好狼狈。
“我想他……不会吧。”
“真的不会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啊。”他低声道。“人生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料不到啊。”
“就像你说过的‘蝴蝶效应’吗?”她干涩地问。
“也可以这么说。”
“那我遇到你,也是一种‘蝴蝶效应’吗?”
“这个嘛——”他黯然。
她凝睇他,唇瓣轻轻发颤,水眸慢慢漾开一抹忧伤。
“于相良,我好不甘心。”
“为什么?”他哑声问。
“你只是个呆呆工程师,又无趣、又木讷,不幽默,不会说俏皮话,整天只懂得看动画跟打电脑。”她一连串地批评。
他听了,神色愈发黯淡。“我知道……我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