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属于小偷的手。
他原本希望充塞整个画面的右手也许佩带一只手表或者一枚戒指,这些都可以用来按图索骥,指认出小偷的身分,可是,画面上空空如也的手腕以及光秃秃的嫩白手指头,什么配饰都没有。由此可见,这名小偷显然有备而来,她惟恐在监视录像器前面留下任何证据,干脆素着一只手。
「唉!」他难掩失望的对空轻吁一口气。
有道是家贼难防!
尤其,在珠宝店工作,分分秒秒都在考验人性的贪婪与否。
因为,在这里眼睛所看到的、手指所摸到的,全都是价值不菲的漂亮珠宝,定力不够的人实在很难抵挡珠宝的诱惑。
韩烈知道自己必须实时揪出这个小偷,还要将她绳之于法,以儆效尤,否则,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
就在这个时候,他盯得发酸的眼睛下自觉眨了下,竟然有了新发现!
「筱凤!妳看她小拇指的指甲……」他眼角的余光凑巧瞥见偷儿的小拇指指甲正对着镜头,指甲上似乎涂有彩纹。
「彩绘指甲?韩先生,我想我知道小偷是谁了!」筱凤的声音兴奋得发颤,她很佩服韩烈锐眼如鹰隼,竟能揪出彩绘指甲这个小小的破绽。这下子,小偷不俯首认罪都不行。
「妳真的确定?」
「我百分之百确定!因为,店里只有新来的慧馨指甲涂有彩绘。」
「那个才来上班还未满一个月的慧馨?妳去叫她进来。」
「是。」筱凤转身退出他的办公室。
韩烈绕过办公桌回到座位,他仰头靠着柔软的真皮椅背,闭目养神,直到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进来。」他倏张星目。
「韩先生,您找我?」慧馨柔声轻问。
「坐。」他示意她坐在办公桌前的位子。
「谢谢。」慧馨只敢坐上三分之一椅缘。
「妳来多久啦?」他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孩跟小偷联想在一起。
「二十六天,还未满一个月。」
「妳一个人在台北?」每次店里招考店员,他都授权筱凤负责面试择用,他只在事后看看履历表。
「是。」她乖巧地点头。
「慧馨,能不能请妳伸出右手,让我看看妳的指甲?」
「好啊!」她满口答应,很大方地把右手伸直到他面前。
当他看见她的指甲涂有圆点彩绘时,脸色转呈凝重。
「韩先生……」慧馨从他瞇觑的眼神中,警觉到事有蹊跷。韩先生怎会无缘无故要看她的指甲?慧馨神情慌张地把手缩回去,心虚地藏到椅子底下。
「妳从店里偷走两只钻表跟一枚钻戒?」他说话的语调很冷,冷到骨子里。
「不!我没有!」她矢口否认。
「有没有妳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只要妳肯俯首认错,并且交出钻表跟钻戒,我可以网开一面,不追究妳的法律刑责。」他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语调也随之放软。
一向赏罚分明的他之所以愿意退让一步,不将她移送法办,是因为他的心里很明白,这个社会对曾经犯有前科的人,大多抱着排斥的态度。而她还这么年轻应该有一个值得期待的美好未来,他若将她扭送警局,法官依窃盗罪起诉,慧馨将难逃牢狱之灾。这么一来,等于宣告她的一生全玩完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虽然,你是老板,却也不能无凭无据就诬指我是小偷。」她的脸色青白交迫。
「我给妳认错的机会,妳不但不领情还反咬我诬指妳?」他沉着脸收敛眼神,心中暗忖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韩先生,请您在指控我是小偷的同时拿出证据!」她的眼睛闪过一丝狡狯。
「慧馨,妳以为从妳身上搜不到赃物,我就拿妳没辙?」他冷冷撇唇淡笑。
「俗话不是说,人赃俱获吗?您提下出证据又找不到赃物,怎可乱咬我是小偷?」慧馨一脸有恃无恐,自问身上既无钻表亦无钻戒,何惧之有?
「哦?妳要证据是吗?好!我给妳。」
慧馨毫无悔意的恶劣态度令他极度反感,他告诉她:
「慧馨,请妳向后转,然后,张大眼睛看清楚妳背后的录放机所呈现的画面……那只正在窃取钻表的手,被监视器拍到的那根弯起的小拇指指甲涂着时髦的彩绘图案,妳是否觉得很眼熟呢?」
「啊?」慧馨的脸上血色褪尽,露出可怕的灰白,两眼发直怔怔盯着定格放大的小拇指呆住。这……百密一疏!昨天,她行窃时,只记得摘下手上的链子跟戒指,却忘了擦掉彩绘指甲。
「妳说……这样的画面,足不足以将妳移送法办?」
「韩先生!我……我……」慧馨见事迹败露,神情慌张得连手都不知往哪搁。
「妳偷走的那两只钻表跟钻戒呢?」
「我统统交给阿贵了。」
「阿贵?」
「阿贵是我的同居男友。」
「立刻联络妳的男朋友把东西送回来。」
「来……不及了……」慧馨急得快要哭出来。
「来不及?妳是说……」他再度蹙紧眉头。
「昨天晚上……阿贵已经脱手卖掉了。」
「卖掉?如果真是这样……慧馨,虽然,我于心不忍,也不得不将妳送交警察局。」韩烈很遗憾地表示。
慧馨偷定的钻表跟钻戒既已追不回来,这件窃盗案就绝不能私了,他若不将她移送法办,以后,他怎么带员工?尔后,万一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慧馨……那还得了?
「韩先生,我错了!我求您……求您原谅我!不如这样……我偷走的钻表跟钻戒总值多少钱?您让我留在店里工作,每个月扣我薪水直到扣抵完为止,好不好?」
「慧馨,妳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也太一厢情愿!换作妳是我,妳会放心会容许一个曾经偷窃的店员继续留在店里工作吗?」
「韩先生……」
他抬眸深深瞅她一眼,按下电话键,以无奈的语气告诉筱凤:
「筱凤,打电话报警吧。」
「哇!」慧馨见大势已去,不禁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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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把自己的员工送进警察局,这种滋味不好受。
韩烈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离开珠宝店,走向停放在店门口不远处停车格的积架跑车,他按下遥控器打开车门钻进去。就在他系妥安全带欲踩油门驶离时,却听见有人用力碰!碰!不断拍打他的车窗。
「招弟阿嬷?」他倾身朝车窗外探了探,看见是招弟阿嬷,旋熄火下车。
「呼……韩烈同学!我打老远看见你从店里走出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你看我才跑没两步就气喘如牛。」招弟阿嬷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您。」他走路从不东张西望。
「说虾米歹势?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就算要看也是看漂亮美眉,哪会注意我们这种七老八十的丑老太婆?」
「您说这话就太客气啦!您呢,一点也不老,一点也不丑。」
「哟哟哟!瞧你那张嘴巴多甜多会说话唷。」招弟阿嬷被他的话逗得笑哈哈。
「阿嬷,您找我有事?」
「呃……你昨天晚上怎没来上课?」
「昨晚我跟广告公司餐叙,讨论拍摄第二支广告片的细节,一时无法脱身才没去上课。」他一边回答一边忍不住偷瞄腕表,糟糕!都快三点了。
一个星期前,他就跟宠物店的老板约好今天下午三点过去领狗,怎知被慧馨的事耽搁到现在,眼看着就要迟到,偏偏又被招弟阿嬷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