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池?」
「那是天堂用来观看人间活动的地方,只要念咒语说出想看的地方,镜池就会显现出来,就像你们的计算机,只是没有解说,论功能还差计算机一大截。」凡人的智能,恐怕连造物主当初都没想到。「就我目前所看到的,你们人类很自由。」
「怎么说?」
「为了方便管理,天堂比照人间的模式画定界域,天使要出入界域,必须向天使长申请通行证,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思随想随行。」
她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细长眼眸扫向他受伤的翅膀。「伤好了吗?」
「嗯,』无情跟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的翅膀。「这一个礼拜妳天天帮我换药,应该快好了。」
「那伤好之后,你要回天堂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梗塞在胸口。
「两百年后的人间变了很多,但天堂却数千年如一日。」他没有直接回答。
「很枯躁无味。」她能了解,更庆幸自己不是天使,不用待在那个地方,数千年如一日,噢,她不敢想象。
无情点头同意她的话。「相较之下,人间显得十分有趣,所以,我考虑在人间多留一段时日。」
「留在这里?」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切。
无情垂下黑瞳深深望着她,看了许久,终于颔首。「嗯,留在这里。」
呼……她吐了口气,随后一愣。
她干嘛喘口气庆幸?低下头,她看见自己的手捂在胸口上。
「妳在看什么?」她的举动向来莫名其妙,看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这三个问题成了他老挂在嘴边的话。
「没事。」她拍了下胸口。「只是放心。」
「放心?」
「没什么。」她拍拍他的手臂。「我等着吃你的中华料理。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佛跳墙。」他看了看食谱,提出打从着手做这道菜就有的疑惑:「为什么叫佛跳墙?我所放的材料中并没有『佛』这种食材。」
「不是因为有佛才叫佛跳墙。」有意思的问题,可是问这问题,也足以彰显出他的无知。「这只是个菜名,源出于中国清朝的一个秀才闻到这道菜香,即兴做的诗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后人取它美味到连隔壁的神佛都会跳墙过来想尝一口的意思,改叫佛跳墙;在这之前,这道菜叫做福寿全。」
「原来如此。」无情点头,目送她步离厨房。
「哦,我忘了说件事。」她停下,回头看他。
「什么事?」
「下次做这道菜的时候,别用这个花瓶,我会买个厨房用的盅给你。」
「花瓶?」无情疑惑看向瓦斯炉上的「盅」,坚持道:「这是盅,和我在图片上看到的形状一样,只是少了盖子,害我必须用别的东西代替。」语气不无抱怨。
「它是花瓶。」她说,忍住狂笑的冲动,脑子里开始想象,当她严肃的父亲见到自己心爱的骨董花瓶底部焦黑时,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愈想就愈觉得好笑。「它不只是花瓶,还是中国清朝的骨董,市价六千万日圆。」说完,还是忍不住破功,大声笑出来。
无情则是一脸古怪地看她,不懂她为什么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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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一动翅膀。」黑崎兰替无情拆开翅膀上的白色绷带,随即感受到他挥动翅膀所引起的旋风。「看来已经痊愈了。」
「嗯。」无情看看翅膀,舒畅伸展的感觉,让他柔化了紧绷的脸部轮廓。「人类的药有特殊的疗效。」
「我以为天使可以一弹指就让自己无病无痛。」
「不可能。」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极限,天使也不例外。「天堂有一处愈伤池,受伤的天使会到那里浸泡治愈。」
「那你为什么--」她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不回去?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没有完成任务的天使,回不了天堂。」他淡道,丝毫不以为意。
黑崎兰没有答腔,走进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纸袋。「送你,你会用得着。」
无情接下,打开拿出里头的东西。「衣服?」
「你总得出门吧,难不成你要穿你的「天使装』走在街上?我保证那会让你寸步难行。还有,别忘了收起翅膀,要不然这衣服会被你撑破。」
「我知道。」当他是三岁的人类小娃吗?对于她的好心提醒,他只感觉到严重的受辱,但看在她为他治伤又送他衣服的份上,他只有按捺住。
感恩、知恩图报是天使必须教导人类的事项之一,纵然他不是个称职的天使,也会尽力做到。
「去换衣服,今天天气不错,我精神也不错,如果你有兴趣看看东京,我们就一起出门。」
「好。」
无情一弹指,一道光芒围绕他全身,光线强得让黑崎兰睁不开眼,当她觉得不再那么刺眼而试着睁开时,他已换好衣服站在她面前。
「有法力真是方便。」她提醒道:「但别忘了,这里是拥挤的东京住宅区,这种光芒太引人注目,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这里住了一个天使吧?」
「我知道。」她所顾虑的事并没有错。对与错,无情一向分得很清楚,从不混淆。「妳的话我会接受。」
他这么容易就接受她的意见,反倒让她觉得奇怪。在日本,大男人主义得到完善的庇护和发挥,从他身上隐约可以看见属于大男人才有的气势,再加上天使的身分,应该会让他更武断才对。
但他并不是这样,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接受身为人类的她的劝告,采纳她提供的意见,只因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虽然有时他也会对她的说词加以反驳,但那是因为他认为那是错的,而不是什么大男人主义在作祟。
「你很重视事情的对与错。只要是错的,你一定会挑明了说,不会因为对象是谁而改变态度;同样的,只要是对的,不管是人类或其它生物,你一律会尊重他们、接受他们。」
「没错。」他坦诚,对于她的观察,并无任何被看透的困窘或不悦。她对他有观察的兴趣,表示她还存有些许好奇心,并非对周遭的事物完全死心,这是好现象。
然而,会观察的不单只有她一个,他也利用这段相处的时间在观察她。「我重视对错的程度,与妳忽视周遭事物的程度相等。妳不在乎事情的对错真伪,从不放心思在任何一项事物上,妳唯一执着的就是大和民族的传统,妳的民族性强烈得超乎常人。」
黑崎兰斜眼睨他。「你这是夸奖还是贬损?」
无情咧开嘴笑,似乎挺欣赏她突如其来的幽默感。「我忘不了妳为纳豆辩护时的表情。」
「它是非常好的食物。」她十分郑重地点头。「营养丰富、低热量、高蛋白质,是日本的食粮代表。」她握起小拳头,煞有其事地说出结论:「所以不喜欢纳豆的人,我就不承认他是日本人。」
「我不属于任何人种。」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一副法外施恩的表情。「所以我才容许你讨厌纳豆。对与错,不是只有你才注重。」
无情闻言,只是莞尔一笑。
她是个有趣的雌性人类。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表现不若他在镜池中所见的那般无趣、死气沉沉;相反的,她对任何事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见解,而通常这些见解都异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