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于是,茵茵挪张椅凳坐下,轻轻掀起裙襬一角,细心检视着左腿上用来固定骨骼的木板与缠紧的绷带。玄大夫叮嘱过,她的腿骨虽然已经矫正,可以正常走路,慢慢适应,但绝不能剧烈跑动,免得拉伤筋骨。
听到这个消息,茵茵雀跃得几乎要疯掉,她不但熬过了最痛苦的时期,而且过程顺利毫不拖泥带水,痊愈的速度也让玄大夫对她忍痛的能耐大大赞许!
无论如何,她不再是个瘸子了,她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跑跳,不用再忍受那些异样又同情的眼光了。
正当她心满意足地再将裙襬盖回小腿时,抬起头才发现费隽淳不知何时已进到屋里,她窘迫地急忙站起。
「庄主。」
瞪着眼前这个样貌清绝出尘的女子,费隽淳惊为天人地震住不动!
眉弯新月,明眸皓齿,玉颊略施薄粉,一张脱俗姣颜益发清丽无瑕。她解开了辫子,梳着秀丽可爱的双螺髻,髻下曳着两束绑了缎带的长发,髻上缀着黛色珠花,身着蓝底白边的锦缎衣裳,外罩雪白色夹袄,纤细削瘦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却让人生起怜惜之意。
他知道茵茵生了张好面孔,但他不知道的是,她装扮起来竟如此惊艳!
一直到她尴尬地垂首咳了两声,他才蓦然回过神。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堪称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却没一个令他如此失态,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再转回脸时,已慢慢恢复镇定。
「妳的腿,没问题吧?」
「玄大夫说只是正常走路的话,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我得一步一步慢慢走才行。」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轻声说道。
自从那一晚他吻了她之后,她满脑子都是那春暖花开的旖旎画面,现在再瞧了他的脸,一颗心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走近她一步,眼中有着满溢的温柔与深情,伸出修长手指抚过她红扑扑的脸颊,细致滑嫩的触感,和他吻过的唇一样美好。
瞧瞧他挖出怎样的一块璞玉了,雕琢后竟生得如此美好!柳眉、星目、巧鼻、杏唇、娇颜,还有那纯净无瑕的笑容……
摇摇头,让迷失的思绪回到原位,却阻隔不了深陷的心。
「妳这个样子若让马云盼瞧见,恐怕又要嫉妒妳了。」他沙嘎地道。
这个时候,茵茵的脸更加红了,她不知道该不该骂自己真不知害臊,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他这样温柔地摸她脸颊;虽然,他眼底凝着似有若无的孤独与寂寞感,令她好不舍。
费隽淳低叹口气,为自己的意乱情迷感到懊恼,顺势将手抬起拂开她被风吹乱的额前刘海。
「走吧,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了,迟了可赶不上迎灯队伍。」
「嗯。」茵茵大力点头,稚气纯朴的笑容有着高度的期待。
闷在庄里这么久,总算可以出去走一走。她也开始想象着,繁华兴盛的杭州城内,有着怎样缤纷灿烂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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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日,街头巷尾鼓乐喧天,檐下窗前张灯竞欢、燃放花炮;路上鸣锣打鼓,剪彩舞狮,一人擎首,一人摆尾,到处欢跃。个个神庙宗祠前还挂起许多造型不一、精致美观的花灯,大小彩灯竞放光华,汇成一条火龙,辉煌如同白昼,教整条街热闹异常。
观灯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摩肩接踵蜂拥而至,可说人山人海、万头钻动,把整个城中区围堵得水泄不通,其中当然也包括寸步难行的费隽淳与柳茵茵。
对茵茵而言,这可是她生平头一回赏花灯,因此兴奋之情不在话下。
不过,由于个头太过娇小,茵茵困在密不透风的人潮里差点没法儿呼吸,幸亏费隽淳时时留意她有无被推挤的人海给淹没,否则她早不知被挤到哪个地方哭着找回家的路了。
「记得跟紧我,不然咱俩要是被人群冲散,恐怕会很麻烦。」他低下头来仔细叮嘱她。
「我知道,我会紧紧跟住你的。」茵茵才刚点头,发觉他牢牢握住了自己的手,心里暖暖的,脸颊也因空气流通不易而胀红。
迎灯队伍先以火流星开道,继而是弹柱火把、彩旗硬牌、管弦丝竹,然后是山水花卉灯、飞禽走兽灯、虫鱼蜂蝶灯、亭台楼阁灯、珠帘伞灯等等,最后又以火流星殿后。
星芒彻天,珠光灯海,看得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茵茵像个乡巴老,瞪着大眼张着嘴,看着一支支璀璨夺目、色彩绚丽的迎灯队伍从面前行过,她简直不敢眨眼,深怕错过了任何一盏花灯。
她从不知道元宵赏花灯是这样壮观的景象,过去在淮霖镇没听说过,到了城里也没想过可以亲眼见识到,如今,她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外头的世界果然充满了惊奇,若没有他,她根本看不到这一切美好。
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再往他身边靠拢些,虽然这是多此一举,但费隽淳却没有忽略她的小动作,望着前方,他的唇角扬起一抹会心的微笑,握着她柔荑的大掌紧了紧。
茵茵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能和心爱的人牵着手一块赏花灯,偎在他身边,感觉他即使处在人群里仍是那般俊逸出众。真不明白她柳茵茵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如此的疼爱与呵护?
游灯结束后,费隽淳带着她来到彩楼相对、旗帜飘扬的食店聚集之所,他们选了间名为「长庆楼」的酒楼。里头高朋满座,放眼望去,坐的全是些锦衣富庶的达官贵人或文人居士。
在店小二的热络招呼下,他们走上二楼,高高的木屏风,围成一问问精致雅座。在挑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后,费隽淳点了些小菜与水酒,店小二便赶忙离去,后头还有客人等着伺候呢。
看完花灯,心情还处在亢奋状态的茵茵,一发现往栏杆外望去还能瞧见整片的灯海奇景,不禁又沉迷地趴在横梁上看得出神。
「真有这么好看吗?」
过了十分钟,费隽淳的问话「咚」地敲醒看花眼又失了神的茵茵,她蓦然回过头,才瞧见桌面早堆满了一道道可口菜肴,她竟浑然不觉。
「对不起,我看得傻了。」她歉然地搔搔额头,才举起筷子。
「快吃吧,这些菜都是这家店的招牌,冷了不好下胃,否则我就让妳一直看下去了。」他不以为意地夹了块炸得酥脆的香橙丸到她碗里。
茵茵的眼角余光忍不住又飘到外头偷看了几眼。
「庄主,你觉不觉得这些花灯实在很美呀?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奇怪又漂亮的花灯。」
费隽淳蹙着眉忖度了下,神情有些恻然。「我也没见过。」
「你也没见过?」茵茵吃了一惊。
「我和妳一样,头一回参加这么盛大的游灯盛会。」
「怎……怎么会?」听到这出人意表的回答,她期期艾艾地歪了嘴巴,险些拿不稳筷子。
「很奇怪吗?」他兀自耸肩,执起酒瓶倒了杯酒到杯里,再举杯啜饮。
「这样不是很可惜吗?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灯会……」忍不住扳起手指数只,计算他至少错过了二十多年的盛会。
「没有人陪,独自一人前来赏灯有何意思?」这句话说得像在自语,没细闻就让周遭嘈杂的谈话声给掩盖过去,但茵茵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像在培养勇气似的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