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说谁是『贱丫头』?」冷得不能再冷的语气,从他覆冰的脸孔道出,无疑更使人如置身冰窖中寒冷。
她有些慌张地退了步,望着他已经在瞬间起身来到自己面前,吓得两条腿几乎站不住,赶忙抓住了桌缘。
「妳口口声声说茵茵与妳情同姊妹,现在,妳却又用了『贱丫头』三个字来形容她,哼!我真不知道妳是怎样恶毒可怕的一个女人。」
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马云盼只得急忙挤出缓和的笑脸,收回了骄纵的气势与神情。
「大……大哥,对不起,我……是我一时失言说错了话,您原谅小妹,小妹确实很喜欢茵茵在身边服侍着,绝不是存心要骂她的。」
费隽淳却不理会她的自圆其说,径行转身回到位置上。
「弟妹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忙。」
「……既然这样,妹子我回房去了。」在这节骨眼,她除了认栽地退下,也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他也不会听进去的。
临走前又多瞪了茵茵几眼,却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里的情绪包含有内疚的、歉意的、还有同情的,令她抓狂地几乎想冲上去掴上几个耳光。
都是妳!都是妳!他才会对我如此冷淡!
心里万分怨恨的同时,更发誓不论用何种方式,都一定要将这个贱丫头赶出沧浪山庄。
而且,她会不择手段,不计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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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呼呼回到双飞楼的马云盼,原本打算把玉宁叫过来当出气筒发泄一番的,但转念一想,这个玉宁曾经在费隽淳身边服侍过,因此连续喝下好几盅冰糖燕窝压压怒火,累得莲妈只好跑去厨房为她张罗。
在淋了一身的雨后,玉宁火速换了衣服便进到房里,而马云盼见了她,脸色依旧好不到哪去。
「玉宁,妳过来,我有话问妳。」
「是。」玉宁可不笨,她一眼就看出这个臭婆娘心情极差,现在把她给叫过去,准没好事儿。
「妳在这庄里待多久了?」
「启禀二夫人,奴婢在庄里已经待了五年又七个月。」为了不让自己落得和茵茵相同下场,她小心翼翼斟酌着回话。
「那妳对庄主的了解有多少?」
「呃……不知二夫人是问哪方面的?」
「我看我就明着问吧!」马云盼压根儿不认为这个丫鬟敢跟她耍心机。「他为什么至今尚未娶妻?」
玉宁顿了顿,脑中同时掠过许多狐疑的念头。「其实,庄主在五年前便已娶过妻了。」
「什么?」她错愕地急忙追问。「那他妻子人在哪?」
「这个……庄主夫人在和庄主结缡没多久就去世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庄主夫人身染恶疾,已是药石罔效,虽然拖了好一阵子,但最后还是撒手人寰。」玉宁感伤地道。
得知这些「情报」,马云盼显然兴致颇高,半点惋惜不忍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样的恶疾?是不是会传染给别人的瘟病?」
「奴婢当时是在厨房帮忙,所以并不清楚庄主夫人究竟是生了什么重病。」
「这么说来,庄主在此后也没有续弦的打算了?」马云盼兀自沉吟。
「应……应该是吧,庄主虽得杭州城不少官府千金的爱慕,不过,他连那些个寻花问柳的地方都未曾涉足,更甭说有中意的女子了。」
「哦?」马云盼扬起眉,两只眼睛像夜明珠熠熠发亮。「没想到他是这般清高的男人,这世上当真不多见呢。」
「其实不只是庄主,二庄主也是这样的人,他们兄弟俩都……」
「好了好了,别提到那只癞蛤蟆!」她不耐地摆摆手。「我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看到他,最好连他的人都别再让我想起。」
玉宁立刻噤声不再多嘴。
「那妳呢?据说妳在他身边服侍了两年,他的习性和脾气妳应当很清楚。」当下就把脑筋动到玉宁的身上。
「奴婢除了服侍庄主日常所需的分内事,并没有多余的交谈。」
她斜眼看着玉宁。「怎么他什么都不会跟妳说吗?」
「庄主的话本来就不多,何况,奴婢不敢多加攀谈,庄主不喜欢下人饶舌,谁坏了规矩,谁就倒霉,所以奴婢都是必恭必敬的,啥话也不敢多说。」她说的全是实话,这两年还不曾听庄主对自己说过与工作无关的话。
「我问过燕总管,他说妳在这府内资历虽不算最深,可妳的手脚俐落,办起事来有条有理,很让人满意,既是如此,庄主又怎么会把妳撤换?」
这可说到玉宁心中的痛处了,忍不住又暗自咬牙,但一想到那个可怜兮兮的柳茵茵,心头的怒火怎么也聚不起来。
「我不知道,也许庄主觉得奴婢待在他身边伺候太久,觉得厌倦了吧。」
「哼!」马云盼用鼻子大声喷气。「真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处处护着那贱丫头,真是气煞我也!」
「二夫人是指……」
「玉宁,我看妳年纪也比我大了不少,不会真连这种事也不懂吧?」她毫无忌惮地道:「庄主肯定是看上了茵茵,把她收在身边,两人暗地里说不定早发生关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他何必与我作对,硬是不让我讨回茵茵?」
「二夫人向庄主讨回茵茵?」
「最可恶的地方就在这里!」马云盼忿忿不平地猛敲桌子。「我好歹也是他的弟妹,没想到他居然情愿与我撕破脸也不肯把茵茵还我。」
「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她白了她一眼。
「不明白二夫人为何又回心转意要把茵茵调回身边。」玉宁战战兢兢地答。
「这个妳用不着知道,总之,妳好好在我身边伺候着,伺候得好,我便不会刁难妳,要是妳敢把我的事情同别人饶舌去,那妳可要想清楚,自己有几个舌头够让我宰割!」她神色俱厉地警告着。
「是,奴婢知道了。」她心惊胆眺地急忙答着,也开始为自己日后的处境感到忧虑。
唉,相处的这几天,她已经了解到马云盼个性上的刁钻跋扈,更深深同情起茵茵,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苦难。可想而知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如今,她可是感同身受,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解脱。
第六章
月明,风清,星黯淡。
夜深露重,隽书斋内仍是灯火通明,耸立疙瘩的飕冷凉风从突然敞开的大门窜进屋内,烛火忽地飘摇微弱,端坐在案桌前的费隽淳却未受影响,维持惯有姿势,头也不曾抬起。
茵茵入内后重新将门合上,捧着托盘慢条斯理地来到旁边。
「庄主,您请喝茶。」
「嗯,先搁着吧。」
「是。」茵茵将参茶放在桌案一角,静静地退到后方。
费隽淳翻阅着燕总管送来的厚厚一叠帐册,大致浏览了半个时辰后,他抬起头,看到茵茵神思不属地站在旁边,整个人呈现半出神状态。他停下了翻页的动作,用着剖析而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不可否认的,这丫头生得确实标致,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若樱桃,不点而朱,一对盈盈如星子般的晶亮眼瞳,点缀在细白如玉石的小脸上,当她郁郁寡欢地垂下眼睫,那双明眸跟着蒙上一层薄雾,他看不真切,只知道她正被某件事情给严重困扰着。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端起瓷杯啜饮已经温掉的参茶,微皱眉心搁回桌上,稍微瞥过眼再去看她,她还是呆呆地伫在那发楞。于是,他合上帐本,顺便将杯盖盖回瓷杯上头,两个声音一前一后,一个沉甸一个清脆,蓦地就把茵茵飘远的思绪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