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简直难以置信有人对吃这么不讲究,明明标示着大火快炒能煮成一锅汤,海鲜类的汤头却熬成……呃,是羹吧!稠稠糊糊的看不出所以然,飘在上头的壳可以证实是海贝。
这样的食物能吃得津津有味真叫人佩服,他怀疑她怎么没毒死自己,一口一口像山珍美味地不曾浪费。
要不是亲眼目睹,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女人的生活品质会糟到这种程度,完全无视菜的好坏照样入口,嘴角噙着笑慢慢品尝。
难怪她的气色难看得连鬼都怕,没好好调养身体又怎能有好脸色,光吃这些垃圾食物她能长肉才怪。
紫乃龙之介更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做什么,送她回家何必硬要到她家里拜访,他存的是什么心态想瞧见何人,报告上说他们并未和她住在一起,他不用担心会遇上不该遇的人。
何况都过了这么多年,他的长相已经变了,就算在路上错身而过也不见得认得出,他何惧之有。
「不要偷吃,把妳的手收回去。」别以为他没看见,坏习惯。
吐吐舌,秋天是把手收回去,不过她拎了一片鱼片往嘴里塞,她从来就不是听话的孩子。
「你确定你是第一次下厨吗?蒙我没什么好处可得。」根本是大厨的手艺,比她煮的好吃一百倍。
再偷吃一块,反正要喂她的五脏庙,趁热吃味道才不会跑掉。
「规矩,妳到底懂不懂餐桌上的礼仪?有人的天份只适合画画不宜做其它事。」以她的厨艺来说只有三个字奉送。
烂透了。
而她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可列为世界十大奇迹之一。
她咦了一声照样以手当筷地抢食。「你怎么知道我是画画的?」
顿了一下,紫乃龙之介没能及时教训她无礼的行为。「我看见妳买了不少画画的用具。」
「喔!原来如此。」是她多疑了。「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回过身,他把最后的一盘菜往桌上一搁,拍掉她造次的手用冷冷目光一瞪。「现在问会不会太迟了。」
她已经引狼入室了。
看着满桌的菜他很想一把掀了,她的警觉心未免太低了,万一他是心怀不轨的恶人该怎么办,以她单身的弱女子能全身而退吗?
她一个人生活就不能机伶点,少令人操心吗?对她而言他是个陌生人都能堂然入室,换成其它人岂不是更糟。
他不应该为此事生气,她越单纯他越容易得手,没有防心的女人对爱最执着,以后受的伤也会更重,他不会同情她求爱回头的可怜相,他会潇脱的转过身回日本,娶浅仓静子完成企业联姻。
对,他的人生规划已画成一张蓝图,他会一直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心。
可是他为什么偏对她心软,处处退让让她爬到头顶上,还亲自下厨碰他从未碰过的东西,只为看不惯她用猪食凌虐自己的胃。
他就是不懂她为何无法照标示的作法烧出一盘好菜,明确好懂的汉字连初学者都不致搞混,而她依然将小火慢炖的牛肉汤搞成牛排,而且是贴在锅底必须用锅铲去铲才铲得起来。
面对一个存心毁灭自己的人,他无言以对。
「会吗?我对能做出一桌子好菜的大厨心存感激,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她有个很容易收买的胃。
但他不相信自己。「妳该上烹饪课。」
「我上过了。」她被老师轰出教室。「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看了她一眼嘟哝两句,紫乃龙之介为自己添饭。
「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她好象听见一个龙,和爸爸同姓。
他本来就不想让她听清楚,于是他含糊的重复一次自己的名字去掉姓氏。
「龙之介?」秋天的表情微变,不再微笑以对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吃了,妳不饿吗?」他主动夹菜到她碗里,这是破天荒,他第一次关心别人,连他的母亲都被他摒除心门之外。
秋天放下筷子重问了一句。「你真的叫龙之介?」
「我不能叫龙之介吗?」他冷笑的勾起嘴角,嘲弄她问了一句废话。
「紫乃龙之介。」她平静而坦然地喊出他的全名。
为之一愕的紫乃龙之介顿失胃口的瞪她。「妳怎么知道我是谁?」
她不可能知晓他的身份,他从未到过台湾,在日本的名气也还不够响亮到全世界皆知,她为什么能毫无疑虑的喊出他的全名?
「爸爸告诉我的,他说我有一个哥哥。」看来他是出现了。
「爸爸?!」震撼他的不是这两个字,而是那一句:哥哥。
「我们的爸爸,相信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用不着她自我介绍。
她的心突然有点沉,他来的动机并不单纯。
他觉得舌尖有点苦地冷视她。「为什么妳姓秋不姓龙?」
「你应该知道原因。」她想她不会喜欢平白无故多个哥哥。
「告诉我。」他强硬的命令,眼神凌厉又含着令人害怕的冷酷。
秋天笑得很平和的回道:「因为你母亲不肯签字离婚,爸爸妈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注册结婚,我这个『私生子』当然无法正名。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一对恩爱得令人嫉妒的夫妻,但事实上你我都明白他们的婚姻并不合法,我母亲最多只能算是他的同居人、情妇,甚至人家说的小老婆。」
她没说出口的是父亲体谅母亲照顾她的辛劳,所以让她从母姓好张扬母性的伟大。
他们是她拥有过最好的父母,不但不嫌弃她有先天性残疾可能养不大,还用心照顾她,陪同她进进出出医院好几回,为挽回她的小生命不辞牺牲一切,拚命地和死神抢回她活下去的权利。
甚至为了全心看护她的病而决定不生小孩,以免分心少了一分注意力而忽略她,导致不可挽救的憾事。
爸妈对她的情深似海她永远也无法回报万分之一,她所能做的是勇敢的活着,不辜负他们对她唯一的期待。
「妳几岁?」她不可能是,也不能是。他在心里抗拒这个可能性。
「二十四。」正是母亲遇上父亲的那年出生。
紫乃龙之介的脸色一变,不肯接受事实。「我不承认妳是我父亲的孩子。」
她无所谓的淡然一笑。「我知道,你们恨我母亲。」
「妳知道?」未免太可笑了,相隔一道海洋她如何得知他们母子的恨多深。
「你们派人来台湾追杀我母亲,不惜灭口也要她彻底消失在爸爸的世界里,这么残忍的手段想不知道都不成。」她很平静地说道,像在说局外人的故事。
「我不知情……」是的,以母亲的个性的确会赶尽杀绝,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让别人快意。
难怪有一阵子母亲关在房里狂笑,半疯狂地要人杀掉某人,原来她指的是她母亲秋诗月。
「知不知情又有什么关系,我母亲被挑断手筋再也不能弹琴地逃到育幼院躲藏,直到你母亲以为她死了为止。」然后遇见她。
其间的详情她不甚明了,当年妈抱着她讲述这段过往时她还小,只知道她一直很伤心的想念爸爸,直到数年后他才找到她们。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搬到爸爸任教的大学宿舍居住,十年前才有余钱买下她现在居住的老房子。
「不过你现在想找我母亲麻烦可能太迟了。」她怕没机会见到。
「我不是……」突来的消息让他一愕,他的确抱着报复的决心而来,但对象是她女儿。「妳说太迟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