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好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乎其微。
「翔,你累不累?」她扳着他的指头问道。
「我决定了,下星期去纽约。」
「去纽约做什么?」他的答非所问令她惊讶。「叫你去拜访客户?」
「不是,我要去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你怎么没跟我说?」她趴着身子看他。
他轻抚她的脸颊,慢慢地说:「哥伦比亚太学医学院的马歇尔教授是世界知名的脑科权威,他是我哥哥在美国念书的同学的父亲的朋友的表哥,我哥哥一直在为我找名医,他的同学帮我们联络,建议我去看马歇尔医生,可是他下个月就要到伦敦客座半年,时间很赶,但他可以挪出时间帮我检查脑袋,或许还要开刀。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我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她叠上他的手背,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变得冰冷。「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像从前一样聪明,一样能干,一样回去做特助的工作?」
「我不确定,我只是想要有一个正常健康的身体。」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天吃喜酒时才听哥哥说的,他已经订了机票,就看我的决定。」
可恶的萧昱飞!干嘛这么多事?!谷薇真放开手,改而撑住自己的下巴,心思一团混乱。「你很想回去当特助,然后接下翔飞科技吗?」
「不会,我不想当特助,我喜欢当计算机工程师。」
「一定要去吗?」她无由来地心慌,将脸埋在手掌里,慌张地揩去眼角的泪珠。
「薇真,妳不要我去?」他侧过身子,轻抚她的背脊。
「你要坐飞机、要开刀,都是风险,我、我……」
她的话梗在喉间,她不只是担心,更不想他变回从前那个冷冰冰的沈昱翔。
如果回来一个不再爱她的沈昱翔,她将如何自处?再费心去追他?还是潇洒自在说拜拜?让所有的痴心眷恋化作无形?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不愿再想。
「薇真,妳担心,那我就不去了。」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的担心。
「不行。」她毅然抬起头。「这是一个机会,也许你脑袋有个小血块堵住了,也许他们医学院有更好的药,总是一个希望。」
她是不必再多想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想要拥有一个目前爱她的沈昱翔,就硬生生剥夺他重新追求新生命的机会。
只是,他若恢复过去的聪明才智,他还会记得继续爱她吗?或是再度拥有财富权力之时,他又会过着从前追逐美色的日子?
她能拥有的,只有现在的他啊!
「薇真,妳怎么哭了?」沈昱翔将她从枕头翻过来,拥住了她。
「没有,我觉得……嗯,我临时没办法请假,也没办美签,不能陪你去,我会很想你。」
他怜惜地抹着她的泪。「我们住在我哥哥的同学家,我会每天打电话、写伊媚儿给妳。」
「好,一定要写喔。」
「如果我开刀,要待久一点,妳要来看我。」
「嗯,我一定去。」
她用力点头,贴紧了他宽阔的胸膛,聆听他的心跳声音。
夜已深,他规律的心拍变成钟摆,碰、碰、碰,时间缓缓流逝。
她很疲倦,却是难以成眠,楼下马路有摩托车呼啸而过,吵乱了她数算他心跳的数字。
「翔,你爱我吗?」她抬起头,轻轻地问。
他没有回答,眉宇舒展,脸色安详,早已酣然入睡。
她躺回枕头,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了,就让自己遁入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吧。
第十一章
中正机场,候机楼。
沈昱翔望着掌上的手机,按了几个键,又不按了,翻来覆去,似乎犹豫不决。
萧昱飞看他的动作,笑说:「昱翔,大概再二十分钟登机,你要打电话,赶快打,不然十几个钟头后才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薇真她好象不太开心。」他直接说出。
「你有没有惹她不高兴?还是让她生气了?」
「没有。」沈昱翔懊恼地垂下头。「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她好象很担心飞机出事,我跟她说,我买了保险,受益人写她的名字,她说我神经病。」
「果然是妻管严。」萧昱飞好笑地摇头。「谁也不想用上这种保险。不过说真的,万一出事了,你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吗?」
「我要交代什么?」
「很多啊,像股票、存款、计算机、车子,我每次搭飞机,一定在抽屉放一个信封,里面就是我的遗嘱,免得我辛辛苦苦赚的钱被国税局A走了,老弟老妹也不会为了抢我的计算机打架,然后还要感谢爸爸妈妈养育之恩啦,感谢那个曾经让我爱过的女孩啦,感谢当掉我的老师,是他让我发愤图强,念到博士,呜呜,好感动,我都要哭了。」萧昱飞装腔作势地抹泪。
「我没有写遗嘱。」沈昱翔仍盯着手机屏幕。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未雨绸缪,可是,该说的话,一定要趁早说出来,免得造成遗憾。」
萧昱飞望向大窗,一架飞机正从跑道起飞,徐徐飞向蓝天白云。
直到飞机离开视线,再也捕捉不到踪影,他才闭上眼,轻叹一声。
「哥哥,你在想你爱过的女孩?」
「咦?好厉害,你真是料事如神。」萧昱飞恢复开朗的神情。「我知道了,你也想到你爱的那个女生?」
「嗯。」沈昱翔慢慢按了两个数字。「有些话,我忘了跟她说。」
「唉!是最重要的那三个字吧?难怪人家不高兴了。」
「我不要遗憾,不要她不开心。」
「那还等什么?快打电话啊!」
「好。」沈昱翔眼神专注,继续按下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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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头,这是下午演示文稿的资料,请妳过目。」一位助理送上厚厚的档案。
「给我吧。」
谷薇真有气无力地拿过来,这是赖保罗拟定的企画案,现在这家伙去度蜜月了,到了该见客户的时候,又得她亲自出马,帮他做业绩赚奶粉钱了。
有钱大家赚,她也喜欢拜访客户联络感情,可是今天怎么了,头上好象罩上一片乌云,压得她心情沉闷,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就算咖啡摆在眼前,她也懒得拿起来喝。
唉!她一定神情憔悴,还是待会儿去涂个睫毛膏,让自己稍微亮眼些?
睫毛膏……又让她想起那个盘桓心头的男人啊……
手机响起,她右手撑住下巴,懒洋洋地按了通话键。
「喂。」
「薇真,我爱妳。」
「嗄?!」她坐直身子,脑海瞬间变得空白。
「薇真,我是昱翔,我爱妳。」他的声音沉静而诚恳。
她听懂他的话了,酸甜苦辣的滋味一拥而上,泪珠在眼里滚动。「你说……翔,你再说一遍。」
「我爱妳,薇真,我一定要告诉妳,我好爱妳。」
彷佛来自海洋深处的亘古之音,轻轻哼唱着,温柔地安慰她的心魂。
心好暖,好欢喜,喜悦的泪水滚滚而落。「你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才说,你,你……」她竟然埋怨起来了。
「我要搭飞机,如果摔下来,就来不及说了。」
「你这只大乌鸦!」
「薇真,我是认真的。我常常想,如果我发生车祸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因为我要说的话,没有说出来,所以现在能说,我就要说。」
她心头一跳,屏息问道:「那时候,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