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窦大海搔搔落腮胡,真个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有这么可怕吗?」
「当然有。阿爹这是逼迫,能不可怕吗?」
此时,后头的布廉一掀,话题里的姑娘大步跨出,也不知她何时躲在廉后、听了多少,而那张心型脸蛋倒十分平静,没半分发怒的模样。
不过,就算她当真气恼,也不会随便显露出来。
咳声终止,关莫语用衣袖拭净唇角,慢慢地抬起头面对她,这一接触,窦来弟外表镇定如常,倒是他心跳加急、峻颜更热了。
「来弟……呵呵,乖女儿,阿爹哪里逼他啦?咱儿这是询问,问问意见罢了,不成吗?」窦大海陪着笑脸,边把脖子缩了回来。
不等窦来弟开口,他「唬」地立起,拳头击在掌心上,又朗声道──
「哎呀!险些忘了,咱儿过午还得上珍香楼和几位同业的朋友会面,这会儿非赶过去不行,咱儿先走啦,你们……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庞大的身躯跑得挺快,一溜烟就冲过练武场,消失在门外。
此时分,秋的脚步已渐渐来临,一阵凉风扫来,在宽广的练武场上旋了两圈,无端地吹进开放式的大厅里,教那一男一女之间的气氛冷瑟起来。
「瞧来,你是不打算帮我这个忙啦。」窦来弟若无其事地扬眉,暗地里已把他骂了三百遍。
甭说整个江湖,就一个九江,想娶她四海窦三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阿爹已经把她姑娘家的矜持和尊严踩个稀巴烂,主动同他提亲,他、他他倒好,咳了几声就想应付了事?!
他不想娶,她难道真嫁不出去吗?!
「也没啥儿关系,反正还有九江的八大媒婆帮忙,再不然,就学大姊来个比武招亲罗,反正阿爹高兴就好。」旋身欲走。
快走快走,再不走,她真要扑上去咬他了。
「三姑娘──」
「叫我来弟。」像只受到攻击的刺蝟,她身子跳了起来,声音陡地尖锐,就连自个儿也吓了一跳。
微微喘气,她胀红着脸努力宁定,眸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那男子的眼瞳深沉莫辨,宛如两潭黑井,里头装着太多秘密是她所不能理解的,而这样的执著又算什么?她都想嘲弄自己了。
「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跑开。
而大厅上,这个被遗留下来的男子双眉纠结、薄唇紧抿,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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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挺平顺地滑过。
窦来弟原还担心和关莫语见面要不自在,可情况依旧和以往相同,只是他七窍终于开了一窍,不再称她「三姑娘」了,而是唤她来弟。
对于这个小小的改变,旁人没啥儿感觉,却让窦来弟暗自欢喜了许久,偏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想,他不进一步表示,她就在原地等着,双双这么耗下去,看谁赢谁输。
四海窦三呵,可人任性,刁钻要强,就算在男女感情里也不愿输上一着。
然后,平顺的日子起了变化,原因就出在四海窦家的「两老」上。
金风悠游九江,凉爽却又沁冷,在这个时节里,窦大海和云小姨子为了「第三者」狠狠地吵了一架,云姨一怒之下留书出走,说是要回四川的家乡去,弄得镳局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又人云亦云的。
「阿爹和大姊若知道是我把你带走,肯定把我骂死。」
往四川而去的中型篷船上,窦来弟虽一身俊俏男装,梳的头发还是女儿家的款式,她身边坐着一名略显清瘦的男子,仔细瞧清,那脸容如玉、艳丽无双,竟是闹得四海不平静的女角儿。
「招弟是有可能骂你,至于你阿爹,他恨不得咱儿走得远远的,永远别教他瞧见,哪有心思在意?」她头发用长巾完全包起,远远看去,挺像苗族男女常梳的盘头。
窦来弟从布包里取出一颗梨递去,软声地道──
「云姨别气了啦,阿爹他嘴上说说,其实才舍不得你走呢!你这么一闹,他寝食难安,心中不知多惦记,八成要瘦下一大圈的。」
轻哼两声,云姨的脸淡淡地红了,一会儿才掀唇出声──
「咱儿闹什么啦?咱儿只是……只是留书说要回四川万县,又没摔椅砸瓶的,他瘦不瘦干我啥儿事?」说着,用力咬了一口梨。
就在此际,后头的乌篷廉子掀起,关莫语半探身躯,见四道眸光同时朝自己而来,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
「天色将沉,再过去的水路崎岖险峻,峡湾众多,我方才已经知会船老大,今晚在这附近泊船先作休息,等天明再进峡湾。」
他和窦来弟走的这趟镳算是轻松差事,由九江往四川去,不运药材也不押官银,只是将一名富豪立下的遗嘱送至成都,千两白银便跟着入帐,云姨谈妥这桩生意的那一天,笑得容如花绽,还叫厨房大娘多烧了几道好菜呢。
「关师傅,你没去告密吧?」没头没脑的,云姨冲着他问话。
关莫语微怔,随即笑开,仍淡然地道:「不敢。」
众家镳师的行程尽在此女脑中,她硬是乔装跟来,他可没权利拒绝,且袖手旁观什么都别理,也算自保。
窦来弟也跟着笑了出来,「云姨多心啦,咱们在水中间,还能上哪儿告密?况且关师傅也没养小白鸽的习惯,想飞鸽传书是不可能啦。」
忽地一顿,她螓首斜偏,鬼灵精地眨了眨大眼,「莫非……云姨正盼着咱们告密去,让消息传回四海,或者阿爹就追来啦?」
「胡说什么?!」她骂了一句,俏脸胀红,手已伸来拧了窦来弟脸蛋一把,「你这丫头嘴真坏,这时候还来欺负你们家云姨?关师傅可怜啦,恐怕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咦?扯上他干什么?!
窦来弟和关莫语心中双双打突,对看了一眼。
最后,是窦来弟忍不住先开了口:「云姨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有什么难懂的,他当成窦家三姑爷,一辈子任你欺压,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些话,就教人更难理解了。
窦来弟美眸瞬间瞠大,错愕地掀了掀唇,硬是挤出话来:「我、我哪个时候答应嫁人?我……我也没、没说要嫁给他呀──」喘息着,眸光快速地瞄了一旁同样发楞的男子一眼,「云姨别胡说。」
「喔,是吗?可你阿爹似乎不这么想。」只要事情没绕在自己身上打转,她倒有说笑的兴致。「他同人饮酒,话就藏不住了,四处对人说他终于找到窦家的三姑爷,还道已经替自家的闺女儿向男人提亲,这男人,说的正是眼下这位。」
不、会、吧?!
窦来弟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接着血液全往上冲,心型脸蛋红通通……
莫怪这几日好些镳师瞧见她,眼光好生奇怪,偷偷地,也不知笑些什么。
老天,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就算她心里中意他、喜爱他,现下也觉不甘心了。
「你们小俩口慢慢地谈心赏落日,咱儿也到船尾和那个老船家谈谈天、说说地,不打扰二位啦。」说着,云姨啃着梨,闪过愣得像根木头的关莫语,迳自穿过后头船篷。
每回都这样,一有暧昧,他就沉默不语,只会拿着那对深沉的眼古怪地瞧人。
窦来弟心中有气,脚一跺也想进船篷,正打他身旁闪过,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稳稳地握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