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古明白,这是合伙人的体贴。他怕自己的病情一旦恶化,会拖累事务所,不得不下这个决定。而魏千古也拍拍合伙人的肩膀,告诉他不必担心,他会承担所有工作,他只需要好好在家休养,并等著分红就行了。
合伙人面带感激的看他一眼,低头说声:“一切就麻烦你了。”于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必烦恼合伙人什么时候会发疯,什么时候会咆哮法庭,这一切都是怀柔的功劳。
想起楚怀柔,魏千古一颗放下的心,紧接著又活跃起来了。
他努力按捺自己的心跳,命令自己不要一直想她如云的秀发,和艳而不俗的绝丽容颜,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脑子里还是塞满她娇媚的笑容。
我是个芳疗师嘛!
眼前尽是她巧笑倩兮的影子。
魏千古这才发现,楚怀柔帮了他一个这么大的忙,他却还没跟她道谢,连忙跑回家。
星期五,俗称小周末。虽然号称周末,但每个人都要上班,魏千古也是回家了以后才发现这一点。
真笨,人家在上班,他兴冲冲的跑回来做什么?
魏千古责怪自己,整个人像颗泄气的气球,拖著蹒跚的脚步,往充满中国情调的主屋迈去,不料却意外听见隔壁的小洋楼传来一道高亢的乐声,是“卡门”。
卡门;那不是怀柔吗,她竟然在家?
有鉴于隔壁三姊妹各有喜好,因此今天屋内飘著哪一首歌剧,就成了她们谁在家的最佳辨识。
楚谨言是“杜兰朵公主”,这首他们都快听烂了,是打击他们的主题歌。楚怀柔则是“卡门”,狂野奔放,又含带热情的绝妙歌曲,非常振奋人心,但遗憾很少出现。至于楚慎行,听说是“茶花女”,魏千古不太懂,也不想深入了解,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楚怀柔,以及爱屋及乌下的“卡门”。
她又在听“卡门”了。
用手调整一下领带,魏千古犹豫著要不要上前敲门,怕打扰到她听音乐。
他们两家真的大不相同,他家爱听京剧,怀柔她家却是成天歌剧放个不停,真是有趣的对比。
怀柔,怀柔。
这名字他越叫越顺,越喊越欣喜。几个礼拜前,他还不敢妄想直呼她的名字,谁料得到,才不过经过一个礼拜,他已经把她的名字挂在嘴上,这会儿还要敲她的门呢!
他咧嘴一笑,尽可能的端正外貌,放慢脚步前去敲门。
“叩、叩。”
在等待对方应门的同时,他的心仿佛也随著屋内的音乐起伏不定地跳著,一直到楚怀柔打开门,他还处于心脏病发作的边缘。
“是你啊!”楚怀柔没想到敲门的人会是魏千古,一双美眸眨巴个不停。
“嗨。”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支撑到她应门,而不当场昏倒。
“我可以进去吗?”镇静;魏千古,把你顶尖律师的气魄拿出来。
“可以啊,请进。”楚怀柔把门拉开,让出一个位置让他进门,当著他的面,把门又关起来。
魏千古老是怦怦作响的心脏,这时又开始和他唱反调,他一时没了主意,只得用下巴指著音响问:“你在听‘卡门’?”
这似乎是最保险的话题,而它也著实引起了楚怀柔的兴趣,惊讶地对著他说──
“你怎么知道?”奇迹出现,她还以为他们一家都是老古董呢,没想到他这么有Sense。
“我听人说的。”他不好意思的承认。“那天我经过唱片行,刚好里面正播出这首曲子,我忍不住就走进去问了一下店员,他告诉我是‘卡门’,还帮我包了一片CD,让我带回家……”
换句话说,他被强迫推销,硬买了一张他没兴趣的唱片。他不但没当场退货,还真的把CD带回家,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当场退还给唱片行。”不必勉强。
“不,我──”他搔搔头,不晓得如何告诉她,他其实是对她有兴趣,只得支吾。
“你真的是律师吗?”她忍不住轻笑,他那副腼觍的样子好好玩,令人很难跟巍巍耸立在法庭的律师联想在一起。
“我当然是──”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魏千古懊恼不已。连她都怀疑他的能力,他还要不要活?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为了争回一口气,魏千古将脊背挺得直直的,表情尽可能严肃。
“谢我什么?”见他这么正经,她也尽可能忍住笑,严肃以对。
“谢谢你昨天晚上给我的建议,它非常受用,我已经在今天早上委同我的合伙人就医,医师证实他确是得了忧郁症,因此我特地前来致谢。”
瞧他说得硬邦邦的,仿佛她是法官似地正襟危坐,害得她也不得不正经起来。
“不必客气,我很高兴帮得上忙。”她笑得很美,言行举止间充满对自己专业的自信,看得他都呆了。
雪花飘,玫瑰花瓣飞舞,他的心狂跳……
为了遏止自己奔驰的心跳,也为了不在她的跟前丢面子,魏千古只好到处随意乱瞄,制造冷静假象。
“那是什么?”说来窝囊,这是小说中主角惯用的逃避手段,却被他借来copy。
“哪个?”幸亏楚怀柔小说看得不多,一眨眼就上当,这会儿正问他方向。
“那团黑黑的东西。”他指著沙发上的某些用具。
楚怀柔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柔柔地笑了。
“这是披肩和响板。”什么黑黑的东西,就说他们这些大男人不懂。
“咦?”他像看见外太空生物似的盯著她的手看,她又拿起了一支扇子。
“这些都是我跳舞用的道具。”她解释,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
“咳,对不起。”注意到她困窘的表情,他连忙道歉。
“没关系,一般人都不懂这些。”她拿起扇子又是开又是合的,引起他的好奇。
“你跳什么舞?”是彩带舞还是扇子舞……
“佛朗明哥。”她答。
“佛朗明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类似扇子舞的东西吗?
“是一种西班牙舞蹈。”她笑得好甜。“要看我跳吗?”
楚怀柔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哪知魏千古竟严肃的点头,表情认真得跟上法庭一样。
“那将是我的荣幸。”他正襟危坐,背挺得跟洗衣板一样直,害她都不晓得怎么反应才好。
“呃,那我就准备跳了哦!”她一面看他,一面走到音响前,把CD调整到最适合热舞的那一段,再走到他的面前。
奇怪,背挺那么直不累吗?又不是小学生被老师罚站……
热情的节奏顷刻流泄而出,楚怀柔赶忙收起一门心思,专注在音乐上头。只见她双手举起,十指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姿势,随著音乐开始曼妙起舞──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 Que nul ne peut apprivoiser. Et c\'est bien en vain qu\'on l\'appelle. S\'il lui convient de refuser......
随著音乐抑扬顿挫、流泄满室,楚怀柔的肢体语言益发强烈,纤细的小腿激烈的跺步,手中的响板分别敲出高低不同的声音,宛如一团红色的火焰,令人目眩神迷。
魏千古看呆,也看僵了。他这一生所接触的艺术,大多是书画展或是京剧同好会,平时说说唱唱、打打花鼓,倒也怡然自得,没想到还有这么激烈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