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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但她心里苦啊,他不明白吗?不知为何,一向歉疚都不及的心,竟破天荒地怨起他来。

  都是他!都是他——

  又气又闷,满心不平,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几乎是掺著难以形容的……情意。

  什么?她忽地停下脚步。



  一向苍白的脸青了青,接著胀红了。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她怎么有脸怪他呢?又为什么……怨他傻、怨他不懂自保、怨他害得他俩必须分离……

  她疯了!一定是疯了!

  但她硬是怪他、气他,想奔回去好好数说几句,狠狠槌几下那加了锥印、为她而疼裂的心……

  她拉紧外袍,又冷又热,心乱极了。转过身回奔了几步,又迟滞不前,再转回头。



  风起了,落叶飞舞,打在她凌乱的发髻上。她回过神来,往四周一望。

  这才发现,自己已走离小径,深入林中。

  以往的她——遇著列忌觞之前的她,胆小极了,若是一人在林中迷了路,不吓掉半条魂才怪。

  现在的她……余儿嘴角苦笑了笑。

  现在的她,还真只剩半条魂了,却早已不知恐惧是何物。

  也许,只怕一事吧——怕有一天,再无列忌觞了。

  魂梦与君同……若无魂无梦,就与君永别了。

  她是否那一抱一吻,早已害死他了?

  无依无神地伫立在林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察觉脚边有个毛绒绒的物事,一迳地蹭啊蹭——

  「哎呀!」她蹲下身去,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平视。「小黑!」

  黑豹龇牙一笑,尾巴直摇,活像只乖巧的小狗,只是和雄伟的身躯老大不相称。

  它头一偏,她跟著转头,看到其他四只也到齐了,全拥上来,朝她脸上直舔。

  「别!别啊!」

  她忙著闪躲,不禁咯咯笑出声来,在林间回音四荡。

  笑声许久才止,她眨了眨眼——原来,自己还能笑啊!笑过以後……舒畅极了——

  「你们真不乖,不是说过不准跟的吗?」她叹著,柔声责备,小手倒是在豹头上轻抚不已。「我根本不知要上哪儿去,你们跟什么跟呢?」

  大黑豹啧了一声,算是回答,咧起的大嘴似在笑。

  「要赶你们走,我踢不动;要跋腿就跑,又会被你们给追上……你们怎么和列忌觞一样,让人伤透脑筋呢?」

  说著说著,心中一阵酸楚,黑豹呜了一声,仿佛安慰,余儿将脸埋进温暖的黑毛中,抱紧了黑豹。

  「好吧,我们一起上路就是。如果列忌觞追上来……你们帮我引开他,好不好?」

  黑豹嘟起嘴,分明不表同意,余儿再叹。

  「也罢,他才是你们的主子啊……」

  瘦小的身影,和五只高大黑豹,缓缓消失在林间,徒留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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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忌觞连梦一夜,修度如黑血淌流,无力自救。悠悠醒转过来,已身回幽界。

  「我主宰幽界八千年,还未见过如此蠢事——自毁而救人不足为奇,毁人而救人,这才让人眼界大开了。」

  列忌觞睁不开眼,全身疼痛虽止,却麻木至极,气息浅得几无起伏,一股度力缓缓注入天穴,是来自幽主的。

  「说她蠢,倒是魄力非人。如此决绝,可以在幽明两界帮忙主事了。」

  列忌觞神识已清明,唯独思绪杂乱。

  余儿……

  「她这样做,虽未能解天理之劫,倒是摆脱了你的纠缠。你怎么说?还要死追活缠过去吗?」

  列忌觞运息数次,才能勉强开口:

  「她是怕再害更多的人。」

  「难说呢,我敢说她最怕害到的,是你!她已看透你了,知道你会为她而不顾一切,因而她先你一步,要置之死地而後生,让你虚弱到追不上她、也无力再为她挡命。我说,她真是万中选一啊!」

  「白痴。」他哑声低语。

  幽主轻笑。

  「是啊,天下就是情最痴嘛!」

  列忌觞咬牙,情痴二宇,震动心弦,几要断了度力的注入。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让我收了魂,我要明界的老头子锁你百年,重新修度。天理如何,让那小姑娘和她欠命之人自己去解清。你受苦不少,应该够了。」

  「不行。」

  「不行?」

  百年修度,在他明幽两界千年之业下来,简直短得不值一提。但在人世……

  人世百年,余儿会如何?

  永别二字,是她的选择,但为何要他来选,他却怎么也无法答允?

  「不行。」

  他紧闭业关,欲阻止幽主迳行收去他的魂。

  「这就叫做人心的话,我早先真不该让你求什么心的。」幽主叹道。「我真要收魂,现在的你哪有力量阻止我?」

  业关忽被冲破,列忌觞心惊欲起,幽主却没有下手收魂,反是将更多度力强灌给他。

  「随你了!去找她吧!让她再伤心忧恼个半死!」幽主故意说反话。

  许久之後,收住度力,将幽界之门打开,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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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忌觞喘息,身子经幽主救济,已回复了大半,疼痛也解除。他不稳地站起,脚步踌躇了。

  是这样吗?他再追去,只会让余儿更难过?

  他甘愿代受苦痛,反而是对她的折磨?

  那……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该死的天理,会如何裁决他俩的命业?他俩已欠了天理一条命,明晚三更,更是最难的一关……

  最难的,是勉强不了余儿。她不让他受苦,也不让其他人涉险,如果她不接受帮助,谁也奈何不得。

  实在讽刺啊——

  他修业千年,修得了什么呢?淡然一切之时,渴求人心的热情;一旦心有所属,却又无所适从,放不下又看不开。本欲救她,反而害她痛下杀手,漂魂流离,只求离他愈远愈好。

  这样,算是救了她吗?一切……都是枉然?

  原来,求心错了?人心就是灾劫,无心才能成道?

  是……这样吗……

  心神恍惚著,原本踌躇的脚步却自有意志,将他带出幽界。

  仿佛被牵引的风筝,无法随风断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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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啊!」

  如初红通通的脸蛋,是拼命赶路的结果,还有就是忙著催人了。

  他一回郡王府,立刻召集人马,火烧屁股似的。

  「小师父。」鹉漡被赶得莫名其妙,下令手下备马候轿。「不是小的冒昧,请问您找著余儿姑娘了吗?」

  「难说啊!难说啊!」

  如初从他客房中拉出好大一个箱子,状不甚雅地拖著走。

  「难说?」鹉漡想问个清楚,无奈不敢冒犯高人——呃,不是很高、也未及弱冠的高人——「您的意思是……」

  「人是见著了,但现下怎么著了,谁敢说呢?」

  如初原本一路心情大好,对自己和师兄的救人计画是胸有成竹,但半路上忽然无故跌了个狗吃屎,眼前冒的不是金星,倒是黑乌乌地盲了半晌,鼻中窜入恶心的血味,七窍发麻,人中发痛,吓得他趴在路当中动也不敢动,还差些被後来过路的马车给辗死。

  完蛋啦!说不出是什么完蛋了,但就是完蛋了!

  「请让小的帮忙——」

  鹉漡伸手要替贵客提行李,被如初斥了一声,忙不迭缩回手。

  「这可碰不得的!」如初奋力再拖拉。「您鹉兄得先修道五十载才行!」

  鹉漡没命地连退两步。哎呀!差些就坏事了,他这莽撞的性子,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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