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然地看着钢镜,过往深刻的回忆让眼中的影像起了变化;此刻,仿佛他正站自己背后,两相依偎,深情随给。
不、不能再想了,当初就是因为爱得太深、太狂,才会在离开时让心彻底死了。她不愿、也不想让自己再经历一次心碎的滋味。
摇摇头,薛铃香让一头卷发在背后甩开美丽的弧形,心烦气躁的推开椅子站起身。
今儿个到底是怎么搞的,净想起不该回忆的过去?
慌乱地整了整衣裳,而且再次清楚的听到前厅传来的笑闹,往常厌恶的声音此时听来竟倍感真实及安心。
是呀,她现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小舞娘,怎会错以为又回到那人热情却偏执的怀抱呢?
过去,她介意他尊贵的身份,宁可自己心碎,也不敢奢求些什么,现在,她更没有资格去幻想了。
取过一旁飘逸的粉紫色丝巾,她仔细的将之系上耳际,紧紧掩盖住夺目的美貌。
这就是人性中的通病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
所以,打她第一天以这模样出现在紫情苑开始,那神秘的蒙面姿态以及舞动时清脆绵长的铃声,便让一干寻欢客如醉如痴,散尽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只可惜,迄今仍未有人打破她冰冷的表情。
跳舞是她的工作,她无法拒绝,但是,爱笑不笑就是她的自由了。
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只要是达官贵人,没有人不想看她跳支舞,她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只是,那些黄澄澄的余子还是多数进了嬷嬷口袋,她拿的不过是少少的零头。窘困的生活,加上奕儿的生活费、置装费、学堂费还是没着落,这时就算拉着她的脸颊,她都笑不出来呀;更何况,下面观舞的人不是他!
仅露出一双美眸的脸庞,不经意地蒙上一抹轻愁,让纤细的人儿更显风情。
“铃舞”是紫情苑里的客人给她的称号,因为她舞动身子时常有清脆的铃响;这是她除了奕儿外,另一个不能拒绝的“礼物”。
用金刚石打造的铃铛,是他亲手为她系上的。薛铃香试过各种方法,甚至伤了自己,却依旧无法将看似细致、实则坚硬的铃铛除下。虽无奈,但心中却是多所珍措。
她不知道、也不想探索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生怕真相会令她难堪。
轻叹一口气,她旋即回到镜前再度审视自己。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长得美,充其量也只能说五官鲜明吧!但是,见着她的男人总是痴迷。
唉……
* * *
“铃舞、铃舞——”
一个苍老却故作娇喽的叫喊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霎时打断薛铃香的思绪。
是鸨嬷嬷!
飞快地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薛铃香起身趋前。
“你这懒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蘑菇?”
门一开,一张浓妆艳抹的老脸倏地跳至她面前,刺鼻的香水及花粉味扑面而来,教薛铃香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哎哟,我的姑奶奶呀,您就甭再照了吧!再照下去,镜子都要给您照破了呀!”
尖锐的催促声仿佛连珠炮似的朝薛铃香迎面射来,轰得她直皱眉。
“快、快、快,前院的大爷们都等得不耐烦了。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今天有重要的客人上门吗?怠慢不得呀!”
这丫头虽美,但那冷漠的性子就是不讨人喜欢。要不是仗着她的人气及舞技,依她的傲气,鸨娘绝不会让她在紫情苑多待。精打细算的鸨娘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嘴上虽叨念得紧,倒也不敢对她多加奢求,生怕一逼紧,自个儿的财神爷就飞走了。
铃舞可是她无意中捡到的一块宝,因为她,差点儿关门大吉的紫情苑在一夕之间声名大噪。每天太阳还没下山,闻名而来的大爷们便将前厅挤得水泄不通。连说富商,连京里的大爷也结伙前来,只为一睹铃舞的真面目,大把大把砸下的银子让她经营了大半辈子的紫情苑再度风光。在现在这么艰难的时局中,有谁像她每天还能吃香喝辣的呀?
不过,同样身为女人,尽管鸨娘言词上语多刻薄,她心底对铃舞还是有一分怜惜的,她明白铃舞出来抛头露面实在是不得已,所以对刻意刁难的客人,她还是不会客气的。
无视于薛铃香闪躲的模样,鸨娘肥短的手一伸,便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躲什么?嬷嬷我可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尽心尽力地捧红你呀,你别不识好歹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得罪了门外那些爷儿们,你看我饶不饶得你!”一边落下狠话,她一边使劲的拖着薛铃香往外走。
纤瘦的薛铃香哪敌得了这般推拉,当下脚步踉跄地往外跌。
纵然有再轻巧的身手,遇上这般的粗鲁推拉还是没辙,薛铃香狼狈地低喊:“慢、慢点,嬷嬷,我自个儿走。”
瞥她一眼,瞧她绊了脚,鸨娘依言放开她,嘴里犹喋喋不休地说:“笨手笨脚的丫头,真不知道那些爷儿们是看上你哪一点?”看着她顺了顺气,并仔细抚平衣服上的皱痕,鸨娘皱了皱眉道:“赶明儿我让人再帮你裁件衣服吧,每天看来看去你就这两套衣裳,爷儿们不厌,我都烦了。索性我送你一件吧,免得你又把银两攒了起来。”
见铃舞依旧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丝毫不受她的话所影响,鸨娘忍不住拉高了音量,神情中仍掩不住紧张地继续交代:“铃舞,待会儿你可得好好表现一下呀!今晚这个贵客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是咱们得罪不起的。跳得好,说不定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若是跳差了,不用说你,嬷嬷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提前入土为安了。”
明白嬷嬷说话总是夸张了些,薛铃香不置可否的撇撇嘴。
紫情苑虽是销魂窟,倒也不是三教九流都来得了的地方;加上现在时局混乱,上得了这儿的人也不多了。能让见多识广的嬷嬷如此紧张,想必来者不同于一般富贾吧。虽然免不了会在心中臆测一下,薛铃香依旧慢条斯里的整理自己的衣裳,脸部表情仍不见任何变化。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见多了所谓的“大人物”,也不觉得和常人有哪些不同。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每个人都一样,顶多就是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出手阔绰些吧。
袅袅婷婷地站定在前厅门前,薛铃香再度检查脸上的丝巾,确定没有松脱的可能后,她才深吸一口气,伸手使劲地推开门。
满屋子的喧哗声霎时随着她的动作四起,淹没了她。
* * *
走进宽敞却稍嫌俗丽的大厅,薛铃香对厅里的客人完全视而不见,她径自往前走,轻巧地跃上大厅正中央所架设的平台。如白昼般的烛火在她出现于平台的瞬间被捻熄,仅留平台前的烛火,映得台上的人儿更具有神秘感。
这是鸨嬷嬷想出来的点子,说这样子来享乐的爷儿们更容易放松心情。对这一切薛铃香向来是不管的,只要鸨嬷嬷记得把她辛苦挣得的银两给她,就算要她在碎石子上跳舞她都愿意。
随意环视屋中的客人,居中有一位大概就是鸨嬷嬷口中了不得的贵客吧!
昏暗的光线让她瞧不清那人酌长相,不过魁梧的身形不像是个长年伏案丁作的官爷,倒比较像踞岭山头的好汉。
瞧他不若其他人一般紧盯着她瞧,薛铃香有些讶异,这位客人和其他到紫情苑来玩乐的大爷倒挺不同的呢!下意识地移了移身子,薛铃香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看似慵懒的目光中,手一扬,清脆的铃声让一屋子屏息以待的人瞬间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