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妳的没有办法!」他简直快要抓狂。「妳真是没有主见,而且不但没有主见,还是个小麻烦,真想不透当初我怎么会觉得妳可爱,抢着抱妳!」
「磊哥……」
「我拜托妳饶了我吧!」他的头烦到快爆炸。「妳要去当谁的未婚妻都好,就是不要当我的,我快受不了了。」
「磊哥--」
「我恨妳,沈海贝。」他抱着发疼的头低吼。「妳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怎么也摆脱不掉的麻烦,妳最好离我几百公尺远,永远不要靠近我!」
这是他大学时讲的话,当时他正值血气方刚,将世界踩在脚下。任何一粒灰尘,都将它视为绊脚石,更何况是让他成为同学们嘲笑目标的海贝?他当然会不耐烦了。
可是在我的感觉里面,你就是这样看我,把我视为一个小麻烦。
令人很沮丧的,她误会他了。他不否认,他确实有一段时间觉得她很烦,但那是学生时代的事,难道她就不曾觉得烦过?
收起不解的眼光和纷乱的思绪,魏昕磊又一次深深感到,这个蜕变后的海贝他不认识,一点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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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吟唱着古老的旋律,随着浪潮的起落敲打它的节奏,远忽近的将浪花拍打上岸。天刚破晓,四周仍是一片灰蒙,沉重的雾气,像是玻璃罩般的笼罩着这一片沙滩,以及留在沙滩上的城堡。
「城墙倒了,得赶快补上才行……」身穿白衣的沈海贝,一个人蹲在沙堡的前面,努力地修复沙堡。四周的雾很浓,稍不注意,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和她那一双小小的手。
「妳堆错边了。」和她一样早起的魏昕磊,并未忽视她的存在。她或许娇小,窈窕的身影或许和浓雾呵成一气,但从不是一个能被轻易忽略的人。
「真的吗?」沈海贝仔细摸昨日未完成的沙堡,发现她真的补错边,不禁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用手把沙堡抚平。
「妳越弄越糟。」魏昕磊见状摇摇头,也跟着蹲下来,重新再堆一座沙堡,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默默地堆着沙堡,虽然动作不若往日的流畅,但默契倒没变,仍是相当契合。
「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像这样,一起堆沙堡。」魏昕磊首先打破沉默,淡淡地提起往事。
「嗯,几乎每次回来度假的时候都会堆上个几座,而且还会颁奖呢!」从他们开始上学以后,他们就搬到市区去住,但暑假经常回来就是。
「我通常都是冠军。」魏昕磊得意的笑道。
「我经常殿后。」沈海贝承认自己的功夫没有他的好,沙堡怎么堆怎么倒,难得一次例外。
这些属于过往的美好回忆,分分秒秒都保留在彼此的时空胶囊里,不曾流失半个颗粒。魏昕磊不懂自己为何想逃脱这份宁静,又为何会觉得她烦,她分明是一个天使。
「我从来没有把妳视为麻烦。」偶尔的烦躁是会有一点,但从没有看轻她的意思。
「是吗?」她耸耸肩,不对他的话表示任何意见。但光这个动作,就已经教他很不是滋味了,过去她从不会质疑他的话。
过去又过去,无数个过去。
魏昕磊突然想起不久以前,关以升对他说的话。他说:「你的眼睛填满了思念」,当时他就无法否认,现在更是不能。
他想念她,想念这个家。
家的感觉依个人的需求而定,有的人追求心灵的皈依,不在乎外在的飘泊与否。有的人却一定要有华美的大宅,才能产生家的感觉。但就他的认知,只要能够让心定下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宁静,那就是家了。
在外飘泊了两年,也迷惘了两年。许多事他都能说得冠冕堂皇,唯独这件事,他是到了最近才明白,想想也真可笑。
「我想念妳,海贝。」更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眼中的思念为谁而生,直到关以升提醒他,他才愕然惊醒。
沈海贝原本在堆沙堡的手,因他这一句话而止住,久久无法动作。
所谓思念,可以很单纯,也可以很复杂。最重要的,是要能确定,此刻她就无法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于是,她空洞的看着他。失明夺去了她眼里的灵魂,却也巧妙地掩饰了她的感情。她毫无情绪的表情令人生气,也令人泄气,魏昕磊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我在台湾遇见了关以升,他对我说了许多话,这些话非常有用。」虽然她没多大的反应,但他仍然选择延续话题。
「关以升?」沈海贝对他的话反应不怎么热烈,对这个名字倒是充满好奇。
「好几年前我们曾在这里见过面,妳忘啦?」魏昕磊提醒沈海贝,远在他们还躲在父亲羽翼下的时期,曾在这栋海边的别墅打过招呼。当时他们都年轻,也很拘谨,未曾有太深入的交谈,但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啊,我想起来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恍然大悟。「我记得他好像跟他父亲一起来加拿大拜访魏爸爸,魏爸爸还为他们父子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派对。」
「对,就是他。」魏昕磊咧嘴一笑。「我们在台北的下水道相遇,妳说妙不妙?」
「他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沈海贝淡淡一笑,未曾对他的话多做任何一句批注。魏昕磊除了生气之外同时亦十分懊恼,难道她都不会对他这两年的生活感到好奇?
「妳想念我吗,海贝?」他问了一个从回来后就想问的问题,并且在脑中擅自写上答案。
她想念他,这是一定的。从小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没有理由不想念一个随时随地照顾她的人。
他是如此的有自信,然而当沉默逐渐蔓延,几乎掩盖过浓雾,焦虑同时涌上他的胸口,堵住他的呼吸。
他想起魏昕浩,想起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他不想嫉妒他弟弟,说服自己他只是一时无法适应,但沈海贝的沉默刺激了他,使他不自觉地朝这个方向推想……
「我当然想念你,磊哥。」几乎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沉默后,沈海贝才幽幽地说道。「但同时我也看清了一些事情。」
她终于回答了他的问话,却是附带但书,魏昕磊无法理解。
「这话是什么意思?」恍若哑谜般难懂。
「意思是我终于有时间思考,并且松了一口气。」
「能说得更清楚点吗?我并不特别欣赏哑谜。」魏昕磊口气不怎么好地回道,沈海贝只好进一步解释。
「磊哥,你曾说过,只有在我同意解除婚约的情况下,才会回到加拿大吧?」
这是他临走前撂下的誓言,而且也做到了,但他还是不懂这跟她说的事扯上什么关系。
「当时我十分埋怨你,因为你让我的立场变得很困难。我一方面想让你高兴,另一方面又不能对不起魏爸爸,所以我不敢答应,你就当着我的面走掉。」难堪的回忆,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会烙印在心里的更深处,变成一个印记。
面对这个印记,魏昕磊无话可说。是他让这个印记留在她身上,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可以说是烙下这个印记的刽子手,没有资格辩解。
「海贝,我--」
「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我为什么没有答应你。」
犯下罪行的人诚心忏悔,但受害人却宽宏大量不再计较,魏昕磊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应该答应你的,磊哥。」沈海贝的语气满是遗憾。「如果当时我答应解除婚约,你就不会离开加拿大,魏爸爸或许就不会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