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依.井!”他僵硬地重复一次。
“亲爱的学长,你好像不太高兴看到小学妹?”她吐了吐舌头。
除了体格更高大之外,海尔.麦克罗德的外表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金发比以前更服贴,瘦削的脸颊看起来更矜傲贵气;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虽然柔化五官,但是掩不去全身强烈的距离感,这男人真是走到哪里都那副高人一等的死样子。
海尔盯著那截粉红色好一会儿。然后,囤塞在脑中的棉花开始消散。
当然了,他不该意外的。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预期会再度见到她,然而,倘若他们真有重逢的一天,情景本来就应该像刚才那样兵荒马乱。
他期待什么?在街上擦身而过,彼此丢几句“嗨,我是洁依,还记得我吗?”、“你好,好久不见。”、“我先走一步,有空再联络。”、“好的,再见。”?
别闹了,她是洁依!她的出场方式没有平凡无奇的──她若不是从树上跳下来,就是从背后钻出来,再不然就是凌空飞扑进他的爱车后座!
“你又招谁惹谁了?”
“你怎么这样说?惹麻烦的人又不见得是我。”她像只无辜的小绵羊眨眨眼。
“当‘麻烦’与‘洁依’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时,中间必定有个等号将他们连结在一起。”他面无表情地陈述。
“这种话真伤人……”她喃喃。
海尔完全拒绝被她话中的委屈骗倒。
算了,反正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什么都不想问!他甚至希望半个钟头之前,她跳上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车。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还问。
热力四射的笑容绽放,她马上来个大复活。
“我朋友的室友凯蒂,就是那个棕发女孩,在一间酒吧打工,前天有人想摸她的屁股,被她用一杯啤酒泼回去。那个不明事理的老板不但不帮她出头,还反过头来扣她的工钱。”井长洁比手画脚,描绘得活灵活现。“好吧!倘若事情这样揭过去也就算了,偏偏今晚那个偷摸她屁股的人又回来喝酒,还带更多朋友来助阵,故意坐在凯蒂的服务区里,处处找她的麻烦……”
“所以她就打电话回去向你们求救?”他完全知道后续如何发生。
“答对了。我和海伦──就是开车的那个黑人女孩──决定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所以就故意坐在那一桌人的隔壁,没想到他们竟然把歪脑筋打到我们身上来了,还想趁人不备,偷偷在我们的饮料里下药。喂,一枝笔借我。”
“居然有人不怕死想泡你?”海尔嘲讽地贡献出原子笔。
“当然,你会很意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怎么在意女生是不是白皮肤。”她挑起秀气的眉心。“总而言之,我们起了点小冲突,我把满满的烟灰缸倒在他头上──补充一句,烟灰缸真是个好东西──两方人大吵起来,他们还想动人打人呢!现在的男人真没品!后来酒吧保镖跑过来阻止我们,我们才发现,那个痞子好像是老板的侄子之类的。总之现场一片混乱,我们三个人乘机踹那几个家伙一脚,然后转头就跑,故事结束。”
“也害你朋友的工作从此结束。”
“反正她早就想换工作了,无所谓。”她做个鬼脸。
她是洁依,她习惯做事不瞻前也不顾后,这很正常。海尔“欣慰”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波士顿?”
“你这样问不好哦!这样很伤人哦!波士顿是个大城市,大家都可以来的哦!”她摇摇手指,笑得甜美灿烂。“我下个学期打算从南加大转过来,这几天正好没课,所以飞过来看看。”
不会吧?他的头上笼罩一片阴影。
“波士顿大学?”
一头飞扬的青丝晃荡。
“麻省理工学院?”
灵亮动人的眼睛也摇过来摇过去。
“……哈佛?”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黑发与水眸与俏鼻尖与瓜子脸一起上下点动。
好,或许一切不是那样绝望──哈佛校园广大,总共有十个学院,各学院又独立运作,说是十间独立的大学也不为过,更何况许多学院分布在波士顿市的各个地区,他们不见得会挤在同一所里面。
“哪个科系?”
“商业管理。”她愉快地回答。
“……”
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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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学妹!她居然又变成我学妹!”
“谁?”枕头底下传来气若游丝的询问。
“洁依。”站在床尾的男人低吼。
“哪个洁依?”睡意犹浓。
“你希望天下有多少个洁依?就是欧莱尔的那个洁依!”海尔咆哮。
罗杰呻吟一声,拿起一只枕头蒙住脸。今天凌晨才被夏琳丢回他和海尔合住的公寓,睡不到几个小时又被吵起来。
“我,一点都不火大。”海尔昂起下巴宣布。“那个小鬼绝不可能再扰乱我的生活,高中时的闹剧绝不会重演。”
“那不就得了。”罗杰把枕头丢开,爬梳头发坐起来。“你在哪里遇到洁依的?她变得多不多?”
昨夜那张娟秀爱笑的俏颜再度跃进海尔脑中。
她不只变很多,还变得该死的美丽。
可恶!
她明明就该是个长不大的小鬼头,永远只到他肚脐眼的高度,毫无女性性征,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一个……一个“女人”呢?
“我一点都不在意她变得多不多,我只知道她又跑回我们的生命里了,该死。”他踱到窗户前,懊恼地望著天空。
“人家又还没惹到你,你干嘛先不高兴起来等著?”
“光是这个想法就让我受不了,你知道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诅咒过几次了吗?该死!”
“再加一次。”罗杰有气无力地替他记上一笔。
“你该……”他硬生生压下去。
“好了,海尔,你明明在生气,麻烦你解释一下原因好不好?”罗杰努力让软绵绵的双腿撑起身体,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你忘了她当年在欧莱尔有多么可恶?尤其在那场科展之后,她简直是变本加厉!她潜进男生宿舍把我的每件白衣画上哭脸、剪断我网球拍的每一根弦、向校长打小报告,害我们溜出去喝酒的事东窗事发、寄假信给我害我以为父亲生重病住院……需要更多例子吗?”
“对,然后你趁她午睡把她的鬈发头剪成狗啃的、寄病毒给她害她的电脑挂掉、‘不经意’地向他们老师诬告,她的作业是找你操刀、路过时假装绊到脚把她的裙子扯下来……依我看,乐在其中的不只她一个。”真要说,罗杰会觉得这两人半斤八两。
他顿了一顿,防卫性地说:“是她先起头的!”
要说这种话没有强词夺理的意味,实在有违做人的基本良知──但是罗杰的脑袋太痛了,睡到一半被人从宿醉之中挖起来更是雪上加霜。
“好好好,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是她只读了两个学期而已,后来就转学回台湾了,你有必要记恨这么久吗?”好友杀过来的目光让罗杰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痛揍一顿。
“那改变不了她生性顽劣的事实。”他傲慢地盘起手臂。
“即使她再可恶,你也不过受她荼毒一年,而且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这家伙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又是堂堂哈佛财经系三年级的高材生,平时对任何人都冷淡有礼,结果那个小不点才冒出来一个晚上,他就破功了,真搞不懂他到底哪根筋接错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