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妳管!」女人吼完便再也关不住哽咽,呜呜哭了出来。
最疼爱她的大哥竟然这样对待她?
他或许不是溺爱人的兄长,但总有最大的耐心对他们说教,偶尔在他们任性至极时,用不伤害他们的方式教训他们。而现在,他竟然……如果不是因为双腿好疼好疼,她甚至还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被他背叛的伤已经够深刻够疼痛了!此时她更为了他的决绝而痛得揪心……
「你真狠,如果我和妹子真要取你性命,你也不惜杀了我们,是吗?」男人的声音里有着沉痛的不敢相信。
「那是最糟的打算。」鹿玉堂没有否认。「但不是今天我来的重点。我只是要带她走。」他边说边走向天香,长剑划断了捆绑她的粗绳。
获得自由的天香抬头望着鹿玉堂,她看到那个女人哭得好惨,那并不单纯是为了腿上的伤……
「你……不去看看她吗?」
鹿玉堂脸上在说着「没有这个必要」。背对着男人,他淡言道:「我避开致命的部位,只要休养半个月,她就能恢复以往。走吧,当做没找到我,或者,当我已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大哥……大哥……」女人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唤他。他们只是赌气不认他,怨他为什么要让鹿家人蒙羞,实际上她多想投进他的胸怀,向他问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想给他解释的机会……
女人难过地哭着,像孩时哭起来般难以自制。
以前她这样哭,大哥就会抱着她哄——
然而鹿玉堂却是忽视女人伸来的双臂,拾起天香散落在地上的丝履,回到天香身边,将未著鞋履的她直挺抱起。
「鹿……」天香想说什么,接触到他的眼神,所有的声音都消散开来。
他的眼中,仿佛在痛哭的是他,仿佛被背叛的是他,仿佛双脚受伤的也是他——
她搂抱住他的项颈,什么也不再说,就只是抱着他。视线顺着前方而去,那里有沮丧的男人及痛哭失声的女人,男人扶抱起双腿带伤的女人,两人都凝望着鹿玉堂头也不回的背影,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天香再也瞧不见他们那对悲伤的眸子。她有些鼻酸、有些难过,不知为了什么,慢慢地流下眼泪,湿濡了鹿玉堂的衣衫……
第九章
「还疼吗?」
鹿玉堂用着山泉浸湿的巾子替天香覆住被打肿的脸颊。她坐在山泉畔的巨岩上,两人周遭有着潺潺流泉声,暖阳被大片白云挡住,明亮的景色染上一层淡淡的浅阴。
「你呢?」她伸手轻触那时他被曲无漪狠抽两鞭而留下的伤痕。
他摇头,将贴熨在他脸上的柔荑执下。
「我代我弟妹向妳道歉,我为我所带来的困扰道歉。妳安心,这些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他不会再让她因他之故而陷入危险,只要他离开了这里,他弟妹甚至是其他想取他性命的人,就不会浪费时间于此,不会再抓她当饵——
「我没事的,他们没对我做什么事,你不要怪他们……也不要怪自己。」
他给了她一个谢意的浅笑,让她自己扶住颊边的湿巾子,他则是替她套上丝履。
天香低着头,专注盯着他执握着自己的脚踝,她的脚掌不及他的手掌大,因为她那时褪了丝履当暗器,偷袭鹿家兄妹,所以光着脚底板在脏地上又踩又踏,他仔细替她擦拭干净,不让她和着小碎石套鞋。
「其实你很想奔过去看你亲妹的伤势,为什么要硬忍住?」她问。
鹿玉堂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但没有太明显。「那是小伤罢了。」
「你明明很担心的……」
将丝履套回她脚上,鹿玉堂瞧见自己手背上落淌下来的水珠子,他缓缓抬头,看着天香哭着抖唇。
「妳怎么了?还有哪处带伤?」
她忙甩头,眼泪跟着甩掉好几颗。「我看到你妹妹在你身后一直哭着叫你,可是你不回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故意在他们面前装出无情无义,他们已经对你有误会了,你不想解开就罢,还让他们更误解你……」她替他妹妹哭,也替他哭。
「我当初选择成为背叛者,就没打算得到他们的谅解。」鹿玉堂知道天香已经从他弟妹口中听到关于他那段令家人羞愤的往事,在她面前,他想替自己辩解,不想让她跟着误会他,可是,何必呢?
他已经决定送她回曲府后就离开银鸢城,兴许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跨上这块地,解释了,求得她的谅解,然后他势必会忍不住想要留在她身边……
不如让她也觉得他残酷吧,至少他会走得了无牵挂。
「你也希望我误解你,是不?」她从他的神情及眼神里读到了这些。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淡然道。
「可是你从没有欺骗过我。」
「那是因为妳还不够认识我。瞧,我连对亲生妹妹都能如此,何况是与我无亲无故的妳。」
「可你是为了我才伤害她的。」天香真的懂,他只是故意要将自己说得差劲,最好惹她赏他一巴掌,大声要他滚,这样他才能释怀。
「以后我可能也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而伤害妳,那两柄匕首或许以后也会用在妳身上。」他恫喝地说着,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严厉否认不会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他会对亲妹射出那两刀,是因为他知道亲妹在盛怒之下确实会做出傻事,加上亲妹的性子又倔又烈,迁怒更是打小就养成的坏习惯,她将天香当成敌,即使她没有置天香于死的坏心眼,也极可能失手误杀天香。
「那么我应该会和你妹妹一样,难受地放声大哭,说恨的话也不算,只是痛心曾经那么疼爱自己的男人,竟然会如此忍心。」
鹿玉堂知道,若她在他身后这般号哭,他绝对走不开,狠不下心去忽视这些。
「……我送妳回曲府吧。曲无漪还在等妳的消息。」他不想继续和她谈论他的事,拉她起身,要将她带回曲无漪身边。
「你不想谈了?」天香被他抱下巨岩。
「不想。」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我们谈谈别的……谈谈我和曲爷。」她停住脚步,人站在另一块较小的岩石上,勉强与他平视。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比要他谈及自己的事情还要困难。
「那,我们先谈另一件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出身不光彩,以为我是瓦子院里的姑娘?」
鹿玉堂皱眉。出身不光彩?他何时这样想过了?
「我只说我在瓦子院长大,可没说我卖身为妓,我还是完璧之身,不曾跟人胡来。」天香千般认真、万般谨慎地说,脸上微红地澄清自己的清白。
「妳到底在说什么?」
「说要你别嫌弃我出身的话呀。」难道她说的,他都没听进去喔?
「我没有嫌弃过妳。」
天香很满意听到这个答案。「还有,我娘虽是娼妓,但是我只能说那是她命不好……没娘没爹的被丢在瓦子院门口,没被饿死冷死,或被野狗叼去饱餐一顿就已经是万幸了。我很爱我娘,希望你也不要因为这样而嫌弃她……要是没有我娘,就不可能有我。」
「妳又在说什么?」鹿玉堂放弃去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直接问比较快。
「说要你别嫌弃我娘亲的话呀。」
「我何时又嫌弃过妳娘了?」他反问。
「都没有?不嫌弃我,也不嫌弃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