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正在打盹,三个小孩见有陌生人出现,全都瞠大双眼,好奇的看着他们,其中年纪最大的小孩鼓起勇气开口。
「你们要找谁?」
邢辰宁说不出话来。她早先已听严叔叔概略说过对方的家庭环境,但没想到情况比严叔叔说的严重上好几倍。
严熇之前跟她说的赔偿金额是两百万元,是吗?
两百万能够支持他们一家四口的生计多久?尤其这三个小孩还得上学读书,老人还得有人照顾。
看着他们,她心里有了决定。
她不发一语的转身,正准备走出这骯脏凌乱的房间时,却听见严熇在她身后对那三个小孩问道:「弟弟,你们吃饭没?」
她倏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们,只见三个小孩一起对严熇摇头。
「那你们中午要吃什么?」他又问。
「隔壁阿姨会拿东西过来给我们吃,可是她有时候太忙了,我们就要等到晚上才有饭吃。」三个小孩中唯一的女孩以稚气的语气回答。
严熇闻言,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两千块交给年纪最大的男孩。
「来,这钱给你,去买点东西回来给你弟弟、妹妹和奶奶吃。」他说完后即走向邢辰宁,牵起她的手离开。
离开那里之后,邢辰宁始终沉默不语,严熇不只一次关心的看向她,却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严熇,你该回学校去上课了。」在河堤散步回家时,她忽然开口。
「你想要回台北了吗?」他直觉的问。
她摇头,「我想再休息一阵子。」
「那我陪妳。」
她凝视着他,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严熇,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而自杀的。」
他惊愕的看着她,「你怎么……」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天到晚跟着她,就是怕她想不开?
「严熇,你记得我们认识了几年吗?」她微微扯唇一笑。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怀疑的看着她。
「从我六岁那年算起,我们已经认识十四年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说着。
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他只能沉默的看着她。
「认识你十四年了,你知道我爱你几年吗?」
严熇怔然的看着她,就他印象里,他们俩从小就被双方父母凑成对,只因为一张儿时两人躺在一起睡觉,手指还绑着红线的照片。幸好两人对彼此都挺有兴趣的,所以在上国中情窦初开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对。
她爱他几年?老实说,他并不知道,因为她从没说过,而他也从没问过。
「你爱我吗,严熇?」她突然又问。
他这回不只是怔然,还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爱她吗?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你爱我吗,严熇?」她又问了一次。
他怔怔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爱她吗?事实上,他最近也一直这么问自己。
这阵子每看她伤心落泪一次,他就心痛一次。看她变得苍白瘦弱,他会拚命劝她多吃点;看她无端陷入哀伤中,他会想尽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即使要他扮小丑亦在所不惜。
这段日子,他不只一次因梦见她自杀而从恶梦中惊醒,即使后来将她紧抱在怀中,他也无法感到踏实,生怕一不注意,她就会从他手中溜走。
他爱她吗?在上台北读书之前,他会毫不犹豫的说爱她。遇见田馨之后,他觉得自己爱的是田馨,但经过这一连串事件,他却变得茫然,分不清他爱的人究竟是田馨,或是她。
他爱她吗?他希望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见他迟迟无法回答她的反应,邢辰宁已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他,并不爱她。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但是她就是想碰碰运气。结果,事实还是事实,并不会因为她的奢求、祈祷与希望改变。
「严熇,你先回台北好吗?」
对于她突然改变话题,严熇除了有些措手不及外,绝大部分是松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我先回台北,难道我这样每天跟着你让你觉得很烦吗?」
她摇头表示不是这样,旋即提醒他,「你忘了学校就快要期中考了吗?」
他顿时楞住。
「我已打电话问过学校,因为我的情况特殊,可以特别通融在事后补考,但是你就不行了,而且都已经大四了,你不会希望在这最后一年被当吧?」她望着他说。
他慢慢皱起眉头,他真的压根儿都没想过这件事,看来他是非回台北不可,但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他实在不放心。
「辰宁,跟我一起回台北好不好?」他要求的说。
「我想再多待一阵子,只有这里才有我爸妈的回忆,台北没有。」
她这个拒绝的理由让他顿时无话可说。
「你打算还要待多久?」他沉思一会儿后开口。
「再一阵子吧。」她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
只是严熇作梦都没想到,她所谓的一阵子一拖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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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不知不觉间七年光阴过去了。
严熇走在当年与邢辰宁并肩走过的河堤,表情一片茫然。
七年了,从辰宁突然将房子卖掉,然后整个人犹如自地球蒸发般的失去踪影后,时间竟然悄悄过了七年。
她人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为何如此残忍的不与任何人联络?
她是在报复他当年的用情不专与背叛吧,所以才会选在这么令人担忧的时期离开,并且失踪得彻彻底底,她是在报复他吧!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知道他喜欢田馨,他却一直到她突然失去踪影,留下一封信给他之后,才知道那几年来她所承受的挣扎、煎熬与痛苦有多么沉重。
那封写着明知道他不爱她,却仍霸着他,让他不得追求所爱的道歉信函几乎将他杀死,随信附上的一张照片、一捆红线与一段短文,更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写着--
我将缠绕在我指上的红线解下还你,从今而后,你不欠我,我不欠你。
那张照片是他们小时候手绑着红线,累躺在游戏房里熟睡时拍的,是她的宝贝。
以前她总是开玩笑的对他说,那是他们将来共度一生的证物,如果他哪天对她始乱终弃的话,她就要用它来逼他娶她,因为有红线为证,他们是天生一对。而今,她却将照片给了他,还附上一捆红线与一段绝然的话。
她是真的离开他、放弃他、不要他了。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宝贵的。
他爱她,在他失去她这一瞬间,他才恍然大悟她对自己有多重要,但是她已离去,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平常有她在时,他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她离开后,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房间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她的味道、身影、香味逐渐淡去,而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一样……
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找寻她,透过她的朋友、征信社,乃至报章杂志,所有可以用的方法与管道他都试过了,但是她仍无音讯。
台湾并不大,但若要找一个故意在闪躲的人,无疑跟大海捞针一样。
辰宁,你就真的这么恨我?恨到这辈子永远都要避着我,不见我吗?
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嚏嚏……
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是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的铃声,停下脚步,他掏出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