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都府彭县,一个离京城遥远、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县令陆振上任一年,治绩平平;虽无令誉,但百姓生活倒也安宁。
然而,就在三天前的子夜忽传笛声,让安宁的县衙立时陷入草木皆兵的守备状态。
异样的氛围连深居简出的陆纬之都察觉到了。
陆纬之是县令的独子,自幼身体病弱,一入了冬,躺在床上的时日总比下床的时日
多。
“小桐,这两天我爹在训练衙役是不是?”
陆纬之披衣坐起,问著?他端来消夜的侍僮。
“老爷做些什么事,我们这些下人怎么会知道呢。”小桐搪塞著。
“真是的!每次问你什么,总是一问三不知。”陆纬之抱怨道。
他当然不知道为了不打扰他静养,县令特别吩咐府里内外的人,别把无关紧要的事
情告诉他。
“就算少爷知道了也没用处啊!不如早点将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小桐的话刺中陆纬之的痛处,他举著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沉着脸无奈地长叹了
一口气说道:“是啊!就是这副不济的身子,害得我像个废人似的,只能躺在床上。我
爹的事我半点都帮不上忙,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所以我爹才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吧!
”
“少爷千万别这么说!”一看到自己的话惹得陆纬之伤心难过,小桐忙安慰道:“
少爷身体虽不好,可却是彭县出名的俊秀才子,不知有多少名媛雅士巴望著和少爷结交
呢!少爷怎么可以说自己是废人。”
陆纬之笑了笑,说道:“你说话的口气怎么越来越像我爹了,就会说好听话哄我。
”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小桐红著脸嘟嚷道。
“好了!实话也好,假话也行,我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你先下去吧。”
“是。”小桐应诺一声,退了下去。
从小桐开了又关上的房门,陆纬之瞧见有不少衙役提著灯在前院至衙门处走动著,
虽然衙役巡逻得甚是紧密,如临大敌似的。
陆纬之漫不经心将粥舀进嘴里,神情若有所思,心绪早已飘往遥远的彼方。
自从三天前第一次听到那时而清越昂扬、时而低回缠绵的笛音后,他就完全被迷惑
了;宛若天籁的声音像无形的网,紧紧将他缠住,难以言喻的悸动直侵入骨髓。
一连几夜了,他如痴如醉的听著美妙的笛声,却连吹笛人都没见上一面。
今夜,他非得见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不可。
那人不仅笛吹得好,武功似乎也不弱。身影来去翩然自在,即使来到戒备森严的县
衙仍如入无人之境。
“爹今天摆下这种阵伏,?的恐怕就是那个人吧!”
虽然没人告诉他府里出了什么事,但每当笛声响起,全府上下就陷入凝重的肃杀气
息之中,所以即便没人告诉他,他也约略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他该站在爹这一边,但陆纬之心里却暗自期待那人别被爹给捉住了。
这时,府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冷冷的锣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著,提醒陆纬之子时已
经到了。
陆纬之三两口匆忙地将粥吃完,随手披上件外袍就走出房门。?
了不让衙役发现,他格外的小心,贴著壁、沿著墙走,最后在一个阴暗回廊的角落
躲著,既不怕被发现,又可将整个前院的情况尽收眼底。
占好位置后,陆纬之开始静待那人出现。
这时他才发现今夜正巧是十五月圆,月光将院里照得一片明亮,再加上衙役手里的
灯火,整个县衙恍如白昼,如果吹笛人这时出现了,无疑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虽然心里还是渴望见到那个人,但陆纬之却希望他别出现。
可是就在陆纬之这么想的当儿,悠扬的笛声突然响起,让他猛地一惊。
立时,?衙役呼啸著往笛声来处奔去。
陆纬之也想赶过去,但一个起身太急,让他晕眩得站不稳脚。
“小心!”
这时背后突然冒出一道冷冷的声音,有力的手臂随即扶上他的腰。
“啊!”
陆纬之吃惊地往后一瞧,只看到一双冷冽的眸子,却瞧不清他的容貌。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嗫嚅道:“呃……谢谢。”
“为何偷偷躲在这里?像个贼似的。”
眼前的人刻意太低了声音问著,还好奇的打量著陆纬之。
“你一定是新来的衙役吧!才会连我都不认得。”眼前的人身形伟岸,陆纬之得仰
著头和他说话。
“我应该认识你吗?”
“唉!你这么不进入状况是不行的。”陆纬之叹了口气,悄悄将他拉往更角落走去
,避开了众人的耳目才又说道:“我是县令的独子陆纬之,你可要记清楚了。”
“县令的儿子?”那人的声音因讶异而提高。
“嘘!”陆纬之连忙掩住他的嘴,责道:“你想让所有的人都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吗
?”
“你既然是县令的儿子,为何怕人发现?”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是冲著夜里那个吹笛的人吧!我这时出来乱跑,若我爹知道
了肯定会骂我一顿,将我锁回房里。”
“你也想捉他吗?”
陆纬之猛摇头。“我才不想捉他,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县令的儿子想看个贼,岂不奇怪。”
陆纬之看见他黑亮的眼眸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似乎是一种轻蔑的神态,原本和善
的态度也就幡然改变。
他板著脸,冷嘲热讽的说道:“都还没确定他的身分呢,你怎能断言他就是个贼。
他搞不好比你们这些听人差遣的衙役要强上千百倍。”
“你为何那么替他说话?你又不认识他。”
“他的笛吹得那么好,绝不是什么坏人。”
“光听笛声就被迷住了,你这人也太单纯了吧!”
“你!”
陆纬之禀性温雅,但听到父亲的手下竟当面这么贬损他,还是气得涨红了脸,半天
说不出话来。
“你快去巡逻吧!我不要再和你多说。”陆纬之转开头生气的说。
等到陆纬之再转过头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连从哪个方向离开的都没让陆纬之瞧
见,来去无踪,简直就像阵风似的。
“爹手下什么时候来了个武功这么好的人,我怎么都不知道。”
陆纬之在黑夜里低声嘀咕著,但他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巡逻的衙役已经发现吹笛人
的踪影,正摆开阵式要围捕他。
一道黑影迎著风高高站在东厢的屋顶上,而十来个衙役就围在檐下,这种情况明明
就是要那人插翅难飞。只见被风吹得衣衫飘飘的人竟优闲的吹起笛子,完全不将檐下的
官差放在眼里。
“放肆的贼人,别太过分!”
檐下的衙役们叫?著,却没半个人近得了他身边十步之内;每当有人要上前,必会
被突然袭来的强风逼退,众人只能干瞪眼,彼此僵持著,却对恶意挑衅的人束手无策。
陆纬之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纬之!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陆振充满怒气的声音,让陆纬之惊跳而起。猛一回头,就见到父亲横眉竖眼的脸孔
。
他瑟缩了下,怯怯的回道:“我……我来看你们捉人啊!”
“衙里捉人不关你的事,快回房里去。”
陆纬之正想拒绝,突然从屋檐上传来清晰可闻的声音。
“老子做了违法乱纪的丑事,怕儿子知道吗?”
就著陆振身边衙役提著的灯,陆纬之清楚瞧见父亲听到这句话时立刻变了脸色,那
是做了坏事东窗事发的羞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