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吁出一口胸中的闷气。“我现在明白她为什么急于遣走丽莎了。育德,我想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我们是因为要陪伴黄爷爷才来这里,现在黄爷爷死了,我们随时都可能搬出黄家。”
育德惊讶的瞠大眼睛。“可是……你不是和明毅相爱吗?”
婉婷连苦笑都挤不出来。“我很怀疑我们短暂的恋情是否经得起考验。我们的事你别管。如果明毅要继续跟我谈恋爱,我也希望搬出去,不要靠他养。你既然已经缴了补习费,就在台北把课上完吧!明天你去上课时顺便载我出去,我想在补习班附近租一间小套房,再去找工作。”
“你应该先跟明毅谈一谈,至少要向他说明黄爷爷是被李若华气死的。你知道李若华有多过分吗?他说你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妹妹,才来了十几天又克死黄爷爷,她说你是个不祥的女人,叫明毅要小心。”
“明毅怎么说?”
“明毅说那是无稽之谈。”
“黄爷爷不在了,现在死无对证,丽莎也离开了,明毅凭什么相信我?”婉婷恹恹地说。今晚明毅对她疏离的态度令她心灰意冷。
“他如果爱你的话当然会信任你。姐,你是怎么搞的?这不像你呀!你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人呀!你一向都会强力反击的。”
失恋使得她失去动力,她只想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心灵的创伤。“我会跟他说,信不信在他。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
“姐……”
“少罗唆,去睡觉。”
“如果到明天你还不跟明毅讲,我就自己跟他说。”说完育德下楼去。
婉婷待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低低轻唱:Always look on the bright side Of life……If life seems joily rotten……purse your lips and whistle……
永远看向人生的光明面……
如果人生看起来实在糟透了,你可能忘了一些事,那就是欢乐、微笑、唱歌、跳舞。当你沮丧的时候,别做呆瓜。噘起你的嘴唇吹口哨吧!永远看向人生的光明面……
失恋不是世界末日,明天整个宇宙还是会照样运作。以前她能够自立自强,以后她还是能自立自强。感谢明毅给她这一段甜蜜的回忆,她一点也不怪他。他们的差异本来就太大,黄爷爷死了反而能让他看清楚,她不是他理想的对象,让他能从一时的迷恋中抽身,恢复理智。
尽管她能够理智的劝自己,可是她的心痛、她的泪水却不能理智的停止。他每一个挑逗的眼神、每一句温柔的话语、每一个热情的亲吻,走马灯似的在她脑诲里打转,转出她更多的眼泪和不舍。
“怎么还不去睡?”明毅突然出现在阳台上,婉婷并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他,视线不清,眨一下盈着水的眼睛,泪水随即流下脸颊。
“原来你是个爱哭鬼。”
“我不是。”她抹掉泪,不准自己再哭,用力吸鼻子。
“你脸色不好,好像很累,怎么还不去睡?”他手插口袋,站在两公尺外。
婉婷强忍住想扑进他怀里的欲望。“睡不着。”月光下的他显得较出国前消瘦一点,她牢牢地凝视他,要把他的模样永远刻在心版上。
他张口,却欲言又止,注视她的目光才刚转为温柔,他就把头抬高去看月亮。
婉婷突然感到生气。他想说什么?要跟她分手吗?他相信李若华的鬼话?他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答应育德要跟你讲清楚,然后我们就会走。”
他立即舍月亮而瞠目觑她。“你在说什么?”
“可以请你坐下来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吗?这样仰着脖子和你讲话很累耶!”
他唇边泛出淡淡的微笑,走到棚架下在她旁边的海滩椅坐下。“请说。”
“我不知道李若华是怎么跟你讲的。昨天下午黄爷爷出事的时候我不在,我深感愧疚。你出国的期间,我只跟阿猴见过那次面,因为他妹妹阿雅来了,我跟阿雅从小就是好姐妹,她五年前结婚后,我昨天第一次见到她,和她聊得忘了时间,没有早一点回家,以至于……”泪水又将泛起,她用力抿抿唇,再接着说:“我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黄爷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医院的加护病房外丽莎告诉我,黄爷爷是因为和李若华吵架太激动了,才突然发病倒地。”
“有那种事?”明毅讶叫。“李若华的说词是,爷爷向她埋怨你在我出国时天天去找阿猴,既想嫁金龟婿,又舍不得旧爱,脚踏两条船,爷爷越说越生气导致发病。”
婉婷气炸了,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卑鄙无耻、昧着良心讲话的人。“你想我是那种人吗?你如果以为我是那种人,那我也不想讲了,反正丽莎已经被她弄走,黄爷爷也不在了,无从证实我的说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金龟婿,成为别人的附庸。我宁可饿死,也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不会赖在这里不走,半个钟头前我就跟育德讲过,叫他准备跟我搬出去。基于我们在台中时的约定,我现在通知你,我们明天早上就走。晚安。”她起身,急于在泪水溃堤之前离开他。
“婉婷……”明毅一把拉住她,将她往他怀里带,使她坐到他腿上。
她狂乱地想挣脱,她受不了了,他怀疑她的人格使她伤心欲绝。她恨自己如此软弱,老是在他面前哭,她要的是他的信任,不是他的同情。
“婉婷,听我说,”他把她抱得好紧。“听我说……”
她哭叫道: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恢复以往的宁静也不行吗?很抱歉我无法使黄爷爷起死回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
明毅把她的头按到他肩上,她干脆趴在他身上哭个痛快。他温柔的轻抚她的秀发,轻拍她的背。等到她的哭声减弱,他柔缓地说:“你给自己太多压力,没有人怪你,你不必自责。”
“你明明就怪我。”她抽噎道。
“没有。你多心了。昨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心里很急,想知道爷爷的情形,对你讲话的口气可能不好,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今天你也阴阳怪气的,不肯理我。”她抽抽噎噎地说。
“所以你就胡思乱想,以为我怪你、生你的气?”
“不是吗?”她反问。
“当然不是。医生早就警告过,爷爷不开刀的话,随时都可能心血管阻塞。爷爷一直觉得他活够本了,该走的时候他会乐意去天堂找奶奶。他还交代过,他如果病危,要放弃急救,不要用呼吸器维持生命,他不要做活死人。我在澳洲接到李若华的电话时,非常错愕。而我立刻打电话给你,你却在状况外,那时我不免会有情绪性的反应。后来我冷静下来,觉得很庆幸你和育德来陪爷爷,让他在世上的最后十几天过得很愉快。”
“从你走出机场的海关,你就一直没给我好脸色,你要我怎么想?”
“我不是故意的。我沉浸在失去爷爷的哀伤里,疏忽了你的感受。奶奶病了很久,她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爷爷去得太突然,我一时难以承受。婉婷,别人不了解我,你应该了解,我从小就是个会犯别扭的人。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个阴暗的角落,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躲进去疗伤止痛。以后我又阴阳怪气时,别理我,别多心,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慢慢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