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啼笑皆非。她有必要跟安妮争妍斗艳吗?“安妮打扮漂亮去上班也是应该的,我没有在上班,穿着舒服就好了。”
“你这个年纪不打扮,什么时候才要打扮?以后结婚生了孩子后,身材变了,漂亮的衣服穿不下,只有看的分。这些话我听李若华对安娜讲过好几遍,我觉得很有道理。听黄爷爷的话,多买些衣服,穿给黄爷爷看,黄爷爷心情会好一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对了!明毅说过要给我办个八十岁生日的寿宴,我之前没答应。你跟育德来了以后,我心情变好了,今天我跟几个老朋友聚会也很愉快,所以我决定要请客庆祝一下。谁知道我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过生日。婉婷,黄爷爷要你在我的寿宴里打扮得很漂亮,赢过安妮。”
把手机还给黄明毅后,婉婷仍觉得啼笑皆非。她天生这副模样,哪可能换件漂亮衣服就变得比安妮漂亮?她又何必跟安妮比?黄爷爷老了,真的有点孩子气。
“爷爷说什么?”黄明毅问。
婉婷转述黄爷爷说要办寿宴,叫她买漂亮衣服。
黄明毅微笑。“看来爷爷比我有说服力。你不能再推辞了吧!走!去看女装。”
起先婉婷还看得有点勉强,不过逛着逛着,她女性爱美的天性迅速滋长。看到觉得还不错的,黄明毅怂恿她试穿,她也就去试穿看看。走出更衣室,他放肆的目光大剌剌地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令她腼腆得不知道手脚要往哪里放。
“我第一次看你穿裙子,更有女人味了,变成窈窕淑女。”他脸上堆起暖昧的笑意。“我这个君子……”
婉婷急忙打断他的话,怕他会说出她无法应付的话,即使他只是开玩笑,她也难以招架。“少罗嗦,不然我不买了。到底好不好看?”她自己觉得还不错,挺合身的,白洋装上印着数朵桃红色的扶桑花甚是美丽,但有点野艳。“会不会太俗气?”
“不会,很好看。”他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她全身上下转。“得配一双高跟鞋。”
“我这辈子还没穿过高跟鞋。”
他浅笑,背台词似地说:“桑小姐,如果你容许我为你买你这辈子的第一双高跟鞋,我会感到很荣幸。”
“如果我不容许呢?”
“那我会觉得颜面无光。”
“我还以为你会哭得哇哇叫呢!”她笑道。“好吧!本小姐就勉强赏给你这份荣幸。”她不是不知道该感激他维护她的自尊,但她的自尊仍有些许瘀伤。她恐怕永远也适应不了受人济助。
婉婷换回原来的衣服,再看看她刚才穿的那件衣服的标价,吓!高得吓人!她打工一个月也不过才赚那么多。“好贵哟!我不要。”
黄明毅拿起价码牌来看。“不会呀!还可以打五折。”
“打了五折也太贵。我们再去别家看。”
“等一下,”他拿起一件粉红色的洋装。“我觉得这件也不错,去穿穿看。”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一时看不到黄明毅,在客人颇多的店里左右张望,发现他在和柜台小姐交谈,有说有笑的。想起她第一次在便利商店卖烟给他时,他根本不理她,不跟她多说一句废话,她心里就有气。原来他并不是对每个陌生人都摆冷脸,见到漂亮又穿着低胸紧身T恤的美眉,他可一点也不吝于笑。
她马上进更衣室换回原来的衣服。出来时黄明毅在更衣室外等她。
“咦?你怎么不换?”
“不好看。走吧!”她把粉红色的衣服放回去,领先往店外走。
靠近门口的柜台小姐笑容可掬地说:“不再多看几件?”
婉婷不爽,无意保持风度,不理她,迳自走出服装店。
“不了,谢谢。”黄明毅在她背后对那个小姐说。
“欢迎下次再来。”
婉婷暗自咬牙。帅哥走到哪里都吃香。他需不需要那位小姐的电话号码呀?要不要她帮他问呀?说不定那位小姐已经主动抄给他了,不需要她劳神。
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吃醋,婉婷惊讶得停步,浑身僵硬。
“怎么了?”黄明毅走到她旁边。
“没……没有。”她实在不善于说谎,脸色也无法立刻恢复正常。
“累了吗?脚酸了?下面有美食街,要不要去坐一下,吃点东西?”
她呆滞地点头,无异议的跟他走,表面无波,其实心里乱纷纷的。越来越糟了!他对她越好,她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视为理所当然,甚至产生占有欲。中午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对他有任何意义吗?她在他心中可占有一席之地?噢!才和他相处了两天她的心已陷人流沙,不可自拔,将来的三百多天,她该怎么办?
偌大的京华城里有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婉婷却觉得孤单、自卑、迷惘。这里不是她这个穷困失业的女孩该来的地方,她身旁的帅哥并非她的男朋友,他只是奉他爷爷之命来陪伴她,为她付帐。她必须随时提醒自己,别被眼前的虚华冲昏了头,住豪宅、逛名品、与阔绰的男人为伴,不是她真正的生活,事实上她仍然一无所有。待十二点的钟声一响,灰姑娘的魔法消失,一切很可能转眼成空。
直到他们坐下来吃东西,婉婷的心情仍然低落。
“喂,你怎么了?”他盯着她问。
“没有呀!”她低头吃面。
“怎么会没有?你安静得不像你,也没有笑容。”
她眉头一拧。“你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是个聒噪又没事常傻笑的白痴。”
他莞尔。“你现在就像你了。”
“我又没笑。”她瞪他。
“我的意思是,你让人感觉你是个很有活力、乐观向上、人生充满了希望的女孩。可是刚才你闷闷不乐,像个游魂。”
婉婷对他假笑。“你好像自以为很了解我了。”
“当然不是百分之百,但基本上我是对你有一些了解。我刚才没有贬你的意思,相反的我觉得你经历了失去家人的劫难、辍学、失业等等挫折,不仅没被击垮,而且还活得很热烈、很阳光,实在很难得。”
他说得太正经了,令婉婷有点尴尬。她腼腆地把鬓边的发丝掠到耳后。“不然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我想我爸妈也不希望我因为哀悼他们而每天愁眉苦脸。我曾经差点崩溃过。”想到那段晦暗的日子,婉婷不禁鼻酸。“九二一大地震后,我的世界风云变色,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才知道以前多么的人在福中不知福。爸妈和妹妹走了,育德被送入加护病房,我何德何能一点事都没有?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想过,万一育德也弃我而去,我一定不孤伶伶地独活,我要叫他们在黄泉路上走慢一点,办完他们的丧事后,我很快就会赶到。”
黄明毅轻吁一口气。“幸好你没做傻事。”
她苦笑。“因为育德活下来陪我,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她耸耸肩,眨眨润湿的眼睛。“育德住院的时候很沮丧,他怕他会终生残废。我常安慰他,常对他笑,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心情也慢慢好起来。那几个月环境逼迫我变得成熟坚强,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那样我才能乐观的往前看。后来即使求职不利或失业,与失去家人的痛苦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工作绝对饿不死,也许一时运气不好,但迟早总会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她失笑。“原来我真的话很多,难怪你会觉得我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