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国贸大楼,靳封左右张望了下,确认自己已经把人甩得远远的之后,他才安然进入大楼。
「呼……」他不禁吐了口气,缓缓拾阶而上,最后来到顶楼的楼梯间,随意落坐,接着便从背包里拿出厚重的课本,翻看起来。
离他第一堂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如就先来预习一下吧!
平静没多久,靳封突然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心想:不会吧,都躲到这儿来了,还有人找得到?
正当靳封把书塞回背包,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他看见了对方。
是个女孩。她身上背着包包,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平底帆布鞋,乌黑的长发扎着马尾,黑发更加衬托出她苍白的脸,整个人看来失魂落魄的,没有什么精神。
不知为何,靳封直觉认定她不是追着他跑的那些人。她苍白脆弱,身形清瘦,好似轻飘飘地没有什么重量,那模样奇异地勾住他的目光,让他本欲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女孩似乎没注意到他,径自经过他面前,站定在屋顶的栏杆旁。她两手搭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
看着空无一人的校园,楼晓旭连叹口气的力气都没有。
最近忙着处理母亲的事,她已经好一阵子都无法好好睡一觉,又没食欲,有时甚至感觉头昏眼花,快要站不住脚。
一个多月前,就是钟尤娜母女上门闹着要认祖归宗之后,母亲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吃得少、睡得少,成天以泪洗面;几个礼拜下来,已经变得面黄肌瘦,神智也越来越差,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自言自语,这种情况让她担心不已。
而钟家母女打从搬入楼家以后,便在楼家作威作福,对家中的帮佣也都颐指气使,除了稍微会忌惮她之外,简直是目中无人。
就在这纷纷扰扰的多事之秋,一周前,母亲在房里割腕自杀,等到管家李婶发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一想到这里,楼晓旭忍不住鼻酸。她感到双腿无力,遂顺着栏杆蹲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为爸爸奉献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背叛?不值得啊!
那天她从医院回来,浑浑噩噩地走进妈妈的房间,一眼望见房间中央那张铺着米白床单的大床,上面已干涸成褐色的血迹,一点一点都是妈妈的不甘、怨忿、痛苦,都是妈妈留给爸爸的遗言——
男人!男人都不可靠!这辈子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一阵悲从中来,她哭了起来,像是要把隐忍许久的眼泪一次宣泄出来似的。
站在她后方,静静看了她好久的靳封,当然也看见了她不停抽搐的肩,和她隐隐传来的啜泣声。
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吗?怎么会躲在这里哭?
靳封犹豫了下,才决定缓步上前,轻声低唤:「呃……同学?妳还好吧?」
楼晓旭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给狠狠吓了一跳!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站起身,想看清对方是谁。
岂料,因为连续几天睡眠不足又营养不良,蹲了好一会儿的她,突然站起身,顿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视觉飞快地没了颜色,背后冒出一身冷汗。
「你……」她半睁着眼,单手指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才刚吐出这个字,楼晓旭便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整个人朝他倒来——
「呃……」见状,靳封愣住了。幸好他反应够快,连忙伸出手,撑住身体软瘫的她,免去了她跌落在地的命运。
她这一倒,竟然就失去了意识,像个安详的睡美人,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靳封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一点反应也无,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轻轻晃了下她软绵绵的身体,低叫:「同学,妳还好吧?」
她还是没响应。
靳封慌了,连忙空出一手,扳起她的头,一看——
她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嘴唇上连一点血色也没有,额上布着一层汗!
见她这样,靳封没有多想,一把抱起她往楼下冲去,将她送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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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青大」最近的医院里,一大清早,急诊室内充满了隔夜留院观察的病患。在这里,总可以见到最残忍的生离死别,还有让人不敢直视的血淋淋画面,加上刺鼻的消毒水味,总教人避而远之。
然而,此刻,急诊室一角,隔着一块绿色布帘,楼晓旭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手腕上则吊着点滴,沉静地睡着。
一旁,靳封坐在铁椅上,像家属一样看顾着她。
现在都几世纪了,大台北市居然还有人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
但这却是刚刚医生替她诊断的结果。
黑框眼镜下黑白分明的眼眸,缓缓地打量过她沈睡中依然微蹙的眉、紧闭的眼。是什么事紧紧压在她心头,连睡梦中都不安稳……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眼微微地跳动了下。他发现她有一对像扇子般浓密纤长的黑色睫毛,而那弧度挺直的鼻,看来有些骄傲;泛白的唇,如果有了血色,应该也是丰润的……
靳封不由得看傻了,也没发觉自己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注意,注意到出了神。
她整个人裹在绿色的被子里,一头黑发披散在脸颊,让她看来娇小又脆弱,极需人呵护。
他想起她独自哭泣的模样,心中竟有些轻轻的哀伤。
一名护士走近,叫了他几声,他却都没反应,护士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你要去挂号柜台办理一些手续哦!」
靳封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推了推黑框眼镜,连声应道:「好,好,我等会儿就去。」
见他腼的模样,护士不禁笑了笑,才又走开。
办理手续?他根本没有她的证件,该怎么帮她办理呢?靳封叹口气,感到十分苦恼。
就在这时,他恰好看见摆放在床边的黑色包包。这是她的包包,照理说会有她的证件才对。
靳封连忙拿了包包,准备拉开拉炼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有点不安……这是她的私人物品,他这样随意乱动不好吧?
可是……他也不是蓄意乱碰,而是情非得已啊!
如此一想,他心一横,直接拉开包包拉炼,将里头的东西都拿出来,逐一检视包包里的物品,却没什么重大发现。
包包里,除了皮夹、课本、笔记本、一些讲义资料和面纸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正当靳封拿了她的皮夹,准备一一把东西归回原处时,一本粉红色的小记事本从某本书里滑落在地,靳封连忙将之拾起。
当下,笔记本上偌大的几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很想逃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管。失去了妈,我的世界里还剩下什么?
短短的几个字,却强烈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这几个字,字迹清楚,似乎写得特别用力,像一笔一划刻在记事本上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早上她会哭得肝肠寸断,又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望着她憔悴的脸,他突然感觉有些不舍,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也让他措手不及。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寻常的感觉?
弄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微微烦躁起来,便将记事本合起,准备放回她的包包里,这时,记事本里却突然掉出一张学生证。
靳封拾起学生证,上头有她的照片。他的目光看向照片旁的名字。
楼晓旭?她叫楼晓旭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