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这儿机关重重,好像外星人的秘密基地喔!”小季简直应接不暇,今天,卓飞给了她许多惊奇。
“我倒希望有飞碟来载我逃走,逃开子承父业的责任。被困在公司以后,我就万念俱灰,把跟摄影有关的一切锁在暗房里,不去想也不去碰,连刚才给你看的那些,我也很久没看了。”
“那,为什么又给我看?”小季忽然发觉,卓飞望着她的目光有点异样。
紧张,像藤蔓悄悄爬上她的心房。
“为了让你明白,我并非你所想的纨绔子弟,我很认真在拍摄令我感动的一切。”卓飞的目光专往而深邃,仿佛在用眼睛拍下小季的影像。
为了她?小季忽然忆起宋廉昕的猜测,心头不由得泛起涟漪,紧张加倍传至神经末梢,引起一波波的颤动。
你在慌什么呀?卓飞不可能对你有意思的——小季赶紧骂自己。
“我看——你真正的用意是想炫耀吧?”虽然仍止不住心跳加速,小季的表情倒保持得很镇定。
“炫耀什么?”卓飞一脸无辜和茫然。
“炫耀你的摄影技术很了得呀!坦白说,那些照片真的很不错,看了那些照片,才明白你多多少少有点才华,多多少少有可取之处。”
“多多少少?你给的评价太小气了吧?”
“做人要知足,知足常乐,懂吗?”心跳总算恢复正常,小季轻松地微笑。
卓飞却泄气地扁着嘴。
“不懂,早知道下场是这样,就不带你来野餐了。”
“好了好了,别抱怨,我可以看其它的照片吗?”根本不需要卓飞的同意,小季已起身走向暗房,而且带着一块三明治边走边吃。
第八章
生意顺利谈妥,欧孟希从日本回到了台湾。
一下飞机,他就搭计程车去找任婕。
这次出差如同一场苦刑,让他饱受相思的煎熬。他天天都打电话给任婕,但任婕不是在忙就是嫌长途电话费贵,讲没两三句便要他挂断。
复合以来,他加倍在意任婕,不敢辜负失而复得的恩典。
可是,任婕却相反。任婕的眉宇间总泛着一抹悲伤,就算依偎在他怀里时也一样。那抹悲伤虽然若有似无,却比任何猛烈的情绪更令他心悸,宛如在说痛苦注定与欢乐共存、好景终究不长。
任婕,对他的爱还有疑虑,还不信任他吗?
若是那样,他可以用一生一世证明,他不会再愚蠢地放弃这份真情。
怕的是,任婕的悲伤,是源于发现他并非她所需要的;怕的是,热焰已熄,任婕却出于怜悯或道义不敢告诉他,于是,他也不敢询问那抹悲伤的缘由。
任婕的家终于到了,他跳下计程车,飞快地按下电铃,等着任婕来开门。昨天通电话时,任婕曾说她今天休假,所以他直接来到这里。
他特意不讲自己的归期,想试试任婕思念他的程度。
倘若任婕大喜过望地迎接他,就代表她亦相思难耐,否则、否则……不会有否则,任婕不会有其它反应的,他一个径儿地自我安慰。
门开了,任婕的脸上仅有茫然,如同他是天上掉下来的陌生人。他抛下行李袋,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
“我好想你!”压抑着浓浓的不安,他急急倾诉。
瞥了下被扔在地上倒向一边的行李袋,任婕的眸子涌现笑意。
她正在练习不想他,他竟回来了。
“你可以稍微放开我吗?我快不能呼吸了。”任婕的口吻俏皮却不够热切。
“真冷淡,你好像并不高兴看到我。”欧孟希盯着任婕,一颗心直往下沉。
“怎么会呢?我很高兴看到你。”任婕凑唇在欧孟希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有点像母亲在安抚吵着糖吃的孩子。“是吗?你的高兴有点敷衍喔,真正的高兴应该是这样的——”欧孟希俯首朝任婕的唇吻去,任婕却反身溜出了他的臂弯。
“哎呀!汤恐怕滚了,我得去看看。”任婕快步走入厨房,留下挫折的欧孟希兀立当场。
任婕正在煮午餐,饭菜都好了,只剩一道丝瓜汤。
汤果然滚了,任婕关掉瓦斯炉的火。
“要留下来吃饭吗?”任婕扬声询问,一双手却从背后抱来。
“我只想吃掉你。”欧孟希将下巴顶在任婕的肩头,身体亲密地贴着她,不正经的答复灼红了她的耳朵。
“人肉不易消化,还是多吃点纤维吧。”任婕半回过脸,把一叶遗落在流理台的生菜塞进欧孟希的嘴里。
“唉!我一定是哪里得罪了你,你才会这样伺候我。”欧孟希拿掉生菜,愁着脸把它边扔进圾位桶边说。
“这不是伺候,是虐待。”任婕笑得全无歉意。
“你也知道呀?我都不好意思明说呢,你倒自己招供了。”欧孟希又作势搂向任婕,他实在太喜欢抱着任婕的感觉。
“只要你别胡闹,乖乖去餐厅坐好,我自然会当个好主人。”任婕却伸出手挡在欧孟欧胸膛前,不让他如愿。
“哦?你会帮我盛饭吗?”欧孟希立定站好,果然乖乖的。
“会。”
“你会喂我喝汤吗?”
“可以。”
“你肯天天陪我,天天跟我一起醒来吗?”
任婕一震,愣了半晌,才强作镇定地开口: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任婕不愿妄加揣度,她要欧孟希明确说出来。
“我是问……你愿意跟我同居吗?”
同居?原来不是求婚!如果他真的爱她,为何要的仅是同居,而不是结婚?
“你是不是——需要时间考虑?”见任婕半天不出声,欧孟希体贴地问。
“嗯,让我考虑一下。”任婕端起汤锅,背对着欧孟希走向餐桌摆好。
她的外表平静如常,内心却失望不已。
***
欧孟希不安地等待着,但是,许多天过去了,任婕仍没有给她回音。
提出同居的请求时,他感觉到任婕十分失望;当年,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失望,他才跟任婕分手的。当年,任婕约他去见她的父母时,他仿佛听见婚礼的钟声大响,挟着千斤之力压迫而来,令他战栗、令他窒息,他便本能地逃走了。
恋爱,而后结婚——如此正常的人生步骤,他却视为畏途逃之夭夭。
任婕把婚姻当成爱情的归宿,但他不能,也不敢给她婚姻。
婚姻,是爱情的杀手。
从小生活在父母不和的暴风圈中,让他打定主意不结婚。
他的父母是恋爱而结婚的,但婚姻并没有让他们的心灵更贴近,反而比以前更想左右对方,非要把对方改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才甘心,以致争执不断、抱怨连连,最终还是离婚了。
十五岁的他面临要跟谁住的选择,父亲和母亲都说尊重他的选择,但是,他们望着他的眼神,令他觉得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有罪恶感。
因此,他不选择,他搬到祖父母遗留给他的房子,半工半读自己一个人生活。
但是,父母常常来打扰他,不断在他面前数落对方的不是,永远要他评对错,令他左右为难烦不胜烦。有一天,他终于爆发压抑很久的愤怒,直指他们是天底下最自私的父母,嘴上对儿子说爱,其实只爱他们自己。他把他们赶了出去,从此,非万不得已,不再跟他们见面。
从父母的身上,他悲哀地体认到——加上婚姻标记的爱情,不仅得不到长长久久的保证,反而会加速变质,变成酸臭难闻的馊水。
或许他该跟任婕解释清楚婚姻的坏处,这样,她就不会考虑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