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到半空中的手,依然没有停下。
不会有人发现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反正她现在也像个活死人……
沈绿潮清丽的脸孔变得狰狞,恨意蒙蔽了她的理智,「都怪妳,一切都是妳的错……」
红艳的唇扯着快意的冷笑。与其这样无知无觉的沉睡一辈子,倒不如让我来替妳解脱吧──
至此,她完全失了理智。
就在她的手即将揭下那病床上女子脸上的氧气罩之际,身旁忽地冒出另一只大掌,用力抓扯住她。
沈绿潮惊喘一声,吃痛地蹙着眉,朝身旁望去,随即骇然心虚地愣住。
「妳想做什么?!」向凛巽又惊又怒,紧抓住她意图不轨的手,简直难以相信方才进门瞧见的这一幕。
「向……向大哥?!」她花容失色、方寸大乱,惶恐得不知所措,「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妳想拔掉她的氧气罩,专注得心无旁骛的时候!」向凛巽怒吼着,将她狠狠甩开,眸里又恨又怒的冷箭几乎将她射得体无完肤。
「我……我……」她被强大的力道推到一边去,狼狈得险些摔跤,「我只是……」她结结巴巴地欲解释,却怎样也无法自圆其说。
「只是什么?妳说啊!」向凛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快步上前揪起她,「妳还想解释什么?!」
沈绿潮害怕得发抖,她从没有看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
「妳太可怕了……妳怎么会忍心想置一名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于死地?!」而他竟到这时才发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
沈绿潮被他的严厉指责怒斥得泪眼汪汪,「我都是……都是为了你──」
他为什么都不懂呢?这一切的古怪,一定都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搞怪作祟!何况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呀……
「住口!」他冷厉地阻断她的话,她柔弱掉泪的模样并没让他心软,「我今日总算是看清了妳……沈绿潮,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从今以后,妳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向大哥?!」她惊愣住,不敢相信他竟就这样与她恩断义绝?
他决绝地背过身,不愿再看见她那狰狞的面孔,「妳走吧。」
「向大哥!」她惊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奔上前力挽狂澜地抓住他的手,「我……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刚刚……我刚刚是失去理智才会做出这种错事……向大哥──」
「我再说最后一次,请妳离开。」纯然冰冷的嗓音,已毫无一丝情分存在,向凛巽甩开她,下了最后通牒,「我不想报警……妳快走吧。」
他这已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沈绿潮终于明白大势已去,颓然滑下身躯跌坐在地,潸潸落泪。
有些事永远也无法强求……
妳怨念过深,若不自身醒悟,任何人也救不了妳……
一切都是自己造成……
一切……都是自己造成──
猛然又跃入脑中的叹息,早已劝阻过的话语,如今她却醒悟得太迟。
沈绿潮抬起泪眼,深深眷恋地望着那伟岸的背影最后一眼,记忆彷佛又回到过去,那多年前的校园里,自己仍只是个追逐他身影的内向小学妹……
可惜的是,如今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单纯简单。
她痛哭失声,心伤又难堪地站起身,夺门而出。
一直到她远远离去,病房又恢复往常的寂寥无声,向凛巽才沉重地长长叹了口气。
凝视着病床上那静静躺着的人儿,绝美而瘦削苍白的脸孔,是那样教他魂牵梦萦,又心痛不已。
他面无表情,眼眸、身子却因激动而颤抖,缓缓走向前去。
此刻的病房内除了他别无他人,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个闯入者。
他方才……差一点就失去了她……
「依魂……」低哑的呼唤,是持续了数百年的深情爱意。
粗厚的大掌执起她的手,向凛巽气息不稳,几乎颤抖得握不住。
这样真实感受到她的存在,是他多久的希冀与奢望?
柔软,微温,细腻……再也不是数百年前那记忆中的冰凉沁骨,再也不是那始终朦胧飘忽的影,再也不是那随时都会消失的缥缈芳魂,而是真真实实,有生命,有呼吸,有心跳,有血肉的躯体……
这样的抚触,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他闭上眼,蓦然一股酸意直冲鼻。
剑生……不要悲伤……不要呵……
耳畔若有似无的呼喊,让他霍然睁眼。
「依魂!依魂?我知道妳在。」他发了狂似地,在病房内四处回旋寻找,却不见佳人芳踪,「我又……看不见妳了……」
他颓然滑坐于地,手里的黑铜剑铿然落地。
他不明白她数百年来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样度过,他只清楚的感觉到,她变得好虚弱,好脆弱……
即使上回以血喂食,恢复形体的时间也短得不可思议,他与她相对无言,她默默流泪,不过须臾,便在他惊慌不舍的眼下,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回来吧,依魂,我就在这里。」他嘶哑地轻语,徒劳无功地紧握住她的手。
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一再的错过和遗憾?
当他是向剑生,她只是一缕剑灵,她为他而牺牲,他毅然追随而去。此后的数百年,他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世,她始终痴心深情相伴。如今他终于忆起所有一切,她却魂魄离体,在天地间痛苦生存,明明近在咫尺,却彷若天涯──
他颊贴着她的手背,跪坐于地,无声呜咽。
我试过……但回不去了……剑生……我回不去啊……
一抹透明的影悄然出现,伸出手,欲安慰地贴靠,却在柔荑穿透过他的肩时,她的动作一僵,泪流下。
没有用……剑生……还是没用……
他听不见她的泣诉,只抱着她毫无意识的身子,黯然神伤。
「又是你?!」
房门一开,惊怒不解的喝声,惊动了他。
一对中年男女,看似夫妇,身后跟随着数名医护人员,快步进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三番两次闯入我女儿的病房,有什么企图?」中年妇人脸上还挂着泪,冲上前逼问。
「先生,请你离开。」中年男子神色稍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向凛巽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握紧手里的黑铜剑。
「我是……她的……旧识。」望了一眼病床上始终闭眼沉睡的绝美脸孔,嗓音干哑得不象话。
「旧识?」中年夫妇对望一眼,脸上同样写着怀疑。
「是的,已经熟识好久好久了……」状似自语,又像是叹息,他脸上不寻常的过度哀伤让所有人疑惑。
「我从没看过她有你这个朋友……但现在都无所谓了。」中年妇人泪湿未干的眼又落下泪来。
「什么意思?」他的心蓦然一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闻言,妇人随即泣不成声,身旁中年男子轻揽住她的肩,偏过头去不语。
身后,医生推了推镜框,沉声开口,「她呈现此不明昏迷现象已有多年,身体各器官已产生逐渐衰退现象,经由多方考量之下,她的父母已决定放弃希望。」
「放弃?」他不可置信地重复,感觉全身开始发冷。
医生轻叹口气,点点头,「是的,他们决定拔掉她赖以生存的氧气筒。」
「不!不行!」他决绝地大吼。
怎么可以?在他好不容易才寻到她之后,又要眼睁睁看她离去?!
中年妇人已埋首啜泣起来,病房内顿时弥漫一股凄迷哀伤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