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琪,不用调了,我今天迟了几分钟。」她告诉那个惊异的秘书,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反应。从她们两共事到现在,薇莉一向是在八点五十五分进入大门的,简直比格林威治标准时间还准。
「发生了什么事吗?」美琪担忧地注视她的上司,虽然只差了七分钟,可是对行事比钟摆还规律的薇莉来说,这也太不寻常了。
「没事,路上耽搁了一下下。」她轻描淡写的说,没讲自己因为呆坐在镜前傻想,连早饭也来不及吃。
美琪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心里却在猜测今天早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交通事故,才让她的上司迟到。
「李奇恩小姐来了没有?」一个急促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美琪回答之后,对方只是简短的请薇莉过去一趟。
「老阅一直在找你,他大概昨天晚上又睡在这儿。五十五分你还没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办公室的钟坏了。」美琪笑着对扬着眉的薇莉报告。
薇莉没有理她,查理这么急着找她,一定又出了什么问题。她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 * *
「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查理笑嘻嘻地对她说。薇莉刚才帮他理清了一个案子,眼看公司又可以争取到一个大客户了。
「你昨天晚上都在这里搞这件事吗?」薇莉不客气的说。她注意到查理皱巴巴的上衣和未刮的胡碴。
「所以搬来和我一起住吧!」他不改嘻皮笑脸,一点也不像个大老板的样子,这是少数几个公司的核心份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好了,十一点还有个客户呢!把自己打理一下吧!」薇莉不理他的调笑。
查理也没说什么,吹着口哨就进入他办公室里附设的盥洗室。
薇莉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对查理的话并不以为意。每当进入旺季、公事繁忙的时候,他就会开这个玩笑。其实他们两个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起。
谁说他们两个人竿子打不着啦?一个念头突然开进薇莉的脑袋,她早上不是还深切地感受到三十岁的危机吗?她想要拥有孩子。眼前就有一个最佳的人选──查理正是她心目中理想男人的典范。
薇莉慎重地考虑送个突来的奇想。她喜欢孩子,但又不够新潮到做个单亲妈妈,查理倒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他温和风趣,事业有成,而且不会摆出一副大男人的姿态,讳言他对薇莉的需要。再说这几年来他们相处得也不错,她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令人不能忍受的恶习,除了有时对工作太过投入以外。不过薇莉对这点倒是抱持肯定的立场,至少这表示出他的认真负责。
而且她一直没听说他有什么固定的女友,但是查理好歹也快四十了,总该有定下来的打算,他总不希望真的当孩子的「老」爸吧!
虽然查理从没有真正表示过他对薇莉的兴趣,但这对薇莉一点也不构成困扰。她不相信什么爱情神话,被热情冲昏头的结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而且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呼呼的小老鼠了,她是个成熟的女人。薇莉有信心,只要她让查理注意到她是个女人,等时候到了,查理就会明白他精明干练的企划经理也是做妻子的最佳人选。
自然,身为新时代具有主导权的积极女性,她不会坐在那边乖乖等待机会的来临。既然这是个符合逻辑,又对大家都有好处的方式,薇莉看不出来还有什么等待的必要。她要查理很快了解到婚姻的好处。
而她会确保他知道这一点的!
* * *
中午,她决定开始进行她早上决定要做的「疯狂事儿」。查理的事可以等一等,那比较需要从长计议。薇莉要先庆祝她的三十岁生日。
首先,买一双溜冰鞋。
她要学溜冰,在这三十岁的年纪来学溜冰,似乎有一点……超龄了。可是薇莉已经决定不要用头脑思考,也就不想在乎超不超龄的问题了,既然要疯狂,干脆就不可理喻到底好了!
不过,薇莉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鬼主意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总之,当她早上在梳妆台前发呆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像一道闪电打进她的心里,挥也挥不去。
说实话,她对溜冰这项运动仅止于十岁时的记忆,那年冬天特别冷也特别长,使她家乡的湖水冻结成可以在上面溜冰的程度。她借了一双溜冰鞋,由邻家的大姐姐教她一些简单的技巧。以后,那湖再也没有结过这么厚的冰,而她也没再想过这回事。她搬到大城市,忙着恋爱、结婚、离婚、求学和工作。
然而今天早上,她却突然想起那年的光景,她不记得是否在学习的过程中曾遭受任何困难,可是在白茫茫的雪景里,滑过冰面那种飘飘然的快感,却令她印象深刻。她尤其记得那双借来的溜冰鞋,虽然比她的脚大了一截,需要塞上一块海绵,但那软软的触感、暖暖的衬里,曾令十岁的她立誓长大后一定要买一双一模一样的鞋子。
现在她总算可以实现当年的心愿了!在这遥远的二十年之后,重新忆起童年的宏愿,倒不像心理学家所讲的,是一种「近中年的恐惧症」,她自己很清楚。她只不过想再一次拥有当年那种单纯的快乐和欲望,她想要在三十岁的这一天,好好放纵自己一下,回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薇莉。
她利用午休时间到百货公司里选了一双白色镶金边的溜冰鞋,银闪闪的冰刃,几乎和她记忆中那双借来的鞋一模一样,但是这次可合她的脚了。她像捧着一个美梦似地捧着追双鞋,今她荷包扁了一半的标价并没让她却步,在脑中她已经勾勒出明天在冰上凌虚御风的模样了。虽然相隔了二十年,可是她相信只要溜两趟,她又会记起来的。
就像有句老话说的:某些事情一旦学会了,就永远不会忘记。
* * *
说那句话的人,不是白痴就是骗子!
当薇莉放开扶手的栏杆,巍巍颤颤地站在冰上时,她在心里尖叫,怀疑「某些事情」是不是包括溜冰。当她第一次滑倒时,她开始诅咒起说这句话的人,因为他让她抱了不正确的希望。
现在,就在她忘了自己摔了多少次,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没接触过冰面的同时,那双白色的溜冰鞋似乎不再那么可爱了,说实话,它们看起来还真像个噩梦,一对闪着银牙嘲笑她的恶魔!
这就是超出常轨的代价!
薇莉摸摸酸疼的后腰,在场边坐下,她决定要先休息一下。她环顾整座溜冰场,除了她自己和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以外,偌大的场地空漾漾的,没有其它人,连管理员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休息了。
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令她满意的一点,她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的。礼拜六早上八点,只有疯子和她这种突发奇想的老女人,才会跑到这里来溜冰。
她抬眼偷瞧那个穿黑衣服的陌生人,祈祷他是她刚才结论的例外。
他比她还早来。当她走进这里时,还其为场内有人感到吃惊。那个人短促的朝她皱了一阵子眉,移师到另一个角落。薇莉巴不得他这样做,在这么大个地方,要躲开一个人其实并不太难。何况,其中有一个几乎可以算是寸步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