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莉帮他开了大门,和他一起进去。等尼克受伤的脚安全舒适地搁在沙发旁的小茶几上时;薇莉这才开口,「我想我应该向你道歉。」
「不,应该是我……」薇莉用手势阻止尼克的发言。
「让我先说好吗?如果我们要争着认错的话,你可以等一等。有些话我现在不说,以后可能也不会开口了。」薇莉的话使尼克安静下来。
「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件事有点反应过度。」薇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接下来的话能够让尼克了解一些事情。
「你知道,我的前夫是足球明星。」薇莉娓娓说道,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事。昨天她还可以怪罪是酒精使她放松了界线,可是今天她明白自己是清醒的。「现在他已经三十二岁了,但仍在职业队里打得有声有色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不看体育新闻的原因。无奈消息还是会从别的地方传来。」
尼克的沉默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她告诉他罗恩的拈花惹草,可是并没有提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才是使她伤心的原因。不管怎么样,从离婚后她筑起的防御机能,自动的使她隐瞒内心最深处的情感。
「总之,我没办法忍受那种生活,我已经失去自我,只是成为某人的妻子,而我的丈夫却一再违背婚姻的誓言。」她扭曲地笑笑,「其它的球员太太们都笑我太傻、也太苛求了,怎么能怪罗恩抵抗不了美女主动的投怀送抱。那时候我才知道,职业球员光彩的背后还有很多副作用,虽然许多人也许会称之为福利。」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尼克开口,「有时候,运动员本身会把这种情形规为一大困扰。」
「也许,」她不带感情的说:「可是谁每次都能抗拒这种诱惑呢?」
尼克有许多话想反驳,可是他知道薇莉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所以只是简短的摇摇头。
薇莉并没有把他的反应当成是否认,她又想到另一件令她很难忍受的事,「而且明星运动员的生活像一本公开的书,走到哪里总会被人认出,一点隐私权都没有。而运动画报追踪他们私生活的能力,并不下于专门报导影艺花絮的记者。」
这点是尼克不能反驳的,他自己就不大敢上公众场合。他只能告诉她,「我相信,如果有爱的话,这一切都可以克服。」
「爱?」她嘲讽的说,像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看着他,眼神充满怜悯,「爱情是会褪色的!」
尼克很不喜欢她看他的眼神和语气,她的态度像在开导未成年的小弟。
「等你年纪再大一点,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她肯定地说。
「你比我大不到两岁!」他尖锐地抗议。
「女人比男人成熟得早!」她略带有趣的坚着尼克,没想到他这么介意她强调年龄的大小,她笑着说:「何况三十岁的女人会想到很多事。」
「例如什么?」尼克毫不放松。
薇莉笑了起来,刚才低沉的气氛转变了。她告诉他:「也许我们会这么投缘,就是因为你讲话太直接了。」
这是薇莉第一次明白表示她对尼克有好感,他赶紧问道:「这是不是表示我们还是朋友?」
「就像我说过的,朋友和老公不是同一回事,」她爽朗的说:「而且我相信你并不是有意要瞒我的。」等她冷静下来,很快就想通尼克其实没有什么错,他是保留了一些实情没错,可是他们认识的时间那么短,她自己不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他。就算是和她一起工作五年的同事,也不晓得她的前夫就是熊队的罗恩。尼克根本算不上是欺骗,他并没有对自己的工作说谎,即使那时候她已经表明了不喜欢职业运动员。
「当然!」尼克松了一口气,当个朋友总比什么都不是要好。他小心地对薇莉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像个纯洁的童军队长,大声的说:「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薇莉忽然觉得有点不信任他在「好」字上加的重音。
* * *
接下来几个礼拜,薇莉发觉尼克是她所有交过的朋友中最有趣、也是最谈得来的,正如她一开始所预期的。而且他没有做出什么令人不信任的举动,对待薇莉就像个忠实的哥儿们。她第一次对别人,尤其还是个「他」,讨论一些内心的感触和想法。
在别人眼中她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准时在八点五十五分到达公司,冷静有效率的处理公事。除了不像过去那样常常自动加班,她一如过去所表现的,是那个冷硬、规律得像个钟摆的李奇恩小姐。
没有人知道她会咯咯笑得像个小女孩,没有人……除了尼克。
「你是郎中!」尼克丢掉手里的牌指控道。他们坐在温暖的炉火边,尼克曾解释普洛托波夫夫妇喜欢燃烧的柴薪胜过中央空调的暖气,「俄国人的小小怀乡病。」他耸耸肩告诉她。
「愿赌服输!」她咯咯笑。尼克一脸颓丧地去洗盘子。
这两个礼拜来,薇莉一下班就跑到尼克的住处,和他一起吃晚餐。一开始她是为了尼克受伤后更不愿出门,怕他一个人在家寂寞。后来,则是怕自己寂寞,不过,她当然是不会承认这点的。
他们的晚餐有精心调制的俄国菜或美国菜,也有简单的电视快餐餐,并赌二十一点,以决定谁是洗盘子的倒霉鬼。尼克已经证实自己并不大会玩这种游戏,不过他洗盘子的功力倒是精进不少。薇莉偷笑,尼克很快就清理好一切,窝到沙发上享受炉火的温暖。
薇莉最喜欢的是晚餐后他们之间的闲聊,由彼此交换的经验中,她也学到了另一种文化下的生活方式。她有一次问过尼克,为什么会开始溜冰?
「我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他耸耸肩,「我父亲是苏联男子花式溜冰的金牌得主,在我的国家里,这往往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进行训练。」
「你没想过做别的事吗?」薇莉问,她不能想象一个人的事业,在还没有出生时就被别人计画好了。
「我不大想跳芭蕾,虽然我母亲是波修瓦的首席舞者。」他笑着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天呀!」薇莉不晓得自己是惊愕他显赫的背景,还是被限制的前途。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告诉她「说实话,我真的喜欢溜冰,并不是有很多人能够从事他们有兴趣,又是能力所及的工作。」
「你为什么会想到……离开?」从他几天来的言辞中,薇莉知道他对那块冰冻的大地还存有浓浓的乡愁和孺慕之情。
「我爱我的国家,」他沉重的说:「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忍受管理她的人。」
「运动员不是都有许多优惠待遇吗?」
「没错,」他点头,「如果我是为了物质生活的话,我不会离开的。在苏联,国家级运动员所享有的特权,会让其它国家的人羡慕死的。」
「你是为了编舞的原因吗?」她忆起他曾经告诉过她,苏联当局不准他自由的选曲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
「对,『索娜柯莉亚』──你那天听到的俄国民谣──是导火线之一,KGB认为我的思想有点问题。」
「你计画很久了吗?」她指他投奔西方的事。
「酝酿很久了,我心里一直存着一股不满,可是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后来跟我父亲谈过以后才确定。不过确实的计画却是临时起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