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他拭去她的泪。“怎么我好像常常看见你哭的样子？要是咱们的儿子像你一样爱哭，那就惨了。”
她抹着泪，破涕为笑。
“什么呀，你怎么知道我生的是儿子？哦……你重男轻女！”
“我巴不得你生一个像你一样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女儿，可惜，刚刚医生宣布了，是个儿子。”他笑说，压低头靠近她的耳朵又补了一句：“不过，没关系，要女儿不怕没机会，我们再努力就是。”
“哎呀，你真的好讨厌哦！”
她作势打他，病房内笑声不断。
方之辅做梦也想不到，他算计了别人一辈子，最后竟然反遭人算计，这是不是就叫因果循环，现世报?
他现在躺在床上，眼歪嘴斜，一手一脚不便，连小便都要特护帮忙，权威完全丧尽。
他让人服侍了一辈子，照理说，他现在生病了，理应有很多人围绕病床前才是，但这一阵子，除了方藤峻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探视他。
听说琮毅受不了突然面临破产的压力，终日埋在酒堆中，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
而何欢则是早逃了，他身上没钱了，她没法再捞到什么，不走人，难道留下来准备当菲佣？
“啊……啊！”方之辅抖着手没办法把一杯水对准嘴巴，倒的衣服都湿了。
特护送换洗的衣服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生气的把水杯抢过来，怒斥：“喝水不要用倒的，要用吸管，你看你的手抖成那样，怎么喝水？”
方之辅垂下头来，神情相当落寞。
“你和谁说话？”方藤峻推门进来，刚巧听见。
“方先生，对不起，我是……是……”
“你明天不用来了。”他挥挥手，摒退她。
“啊，方先生，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方之辅努力的移动手去拉方藤峻的袖子，他听到方藤峻要辞退特护好像很着急。
方藤峻了解方之辅现在没有丝毫的安全感，虽然特护态度不好，总还有人服侍，万一连特护都辞退了，他连要小便都困难了。
可怜！
“不要再让我发现你对我爸不敬。”
“是，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了，你出去吧！”
特护退出去后，方藤峻低下头轻声问：“爸，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方之辅回避方藤峻的视线，他好像有点怕他。
“医生刚刚说，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到外头散散心了，到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闷了。”
一串眼泪悄悄的垂下方之辅的眼角。
他很后悔，真的，他后悔极了！
方藤峻几乎要叹息了。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方之辅流眼泪，没想到感觉竟是这般的酸涩。
轻轻的，他抬起手，为他拭去斑白发鬓旁的泪水。
第十章
方藤峻运用他良好的信用以及人际关系，为十方募集了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作为重建十方之用。
他暂且搁下自己的广告公司，卯足了力气，清理了一些十方之前留下来的烂摊子；再重新整顿人事，重修门面，准备在三个月后以全新面貌再次出发。
虽然方之辅过去百般压制方藤峻，但在目睹十方倒下，方之辅中风之后，方藤峻还是无法撒手不管。
暂且不论方之辅当初收养他时，抱持的是何种心态，但当初若没有方之辅的收养以及培育，也没有今日的方藤峻，这些加加总总起来，也是恩惠。
受人一朝恩泽，永生难以回报，这大概已是他这辈子摆脱不开的枷锁。
另一方面，韩宜臻负起照顾方之辅的任务，为了增加公公的食欲，她每天必须花许多精神在巧制餐点上，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乐在其中。
这大概算是这次意外的另一种收获吧！
本来以为懒散已成为她个性中难以更改的恶习，却没想到因为她必须负起照顾病人的责任，反而在不知不觉间，做事谨慎、积极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爸，今天的天气很好，我推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韩宜臻收好碗盘，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亮满室。
“你看，外面好多人，咦，隔壁房的老爷爷也出去散心了，走吧，我们也出去走走。”
方之辅盯着韩宜臻已见微隆的肚子，一句话也不说的任她与特护将他移上轮椅，推出病房。
最近，他的态度一直是这样的，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刚开始，方之辅说什么也不愿意坐上轮椅，宁可每天躺在病床上，任凭医生、护士说破了嘴都没有用。
后来还是韩宜臻打动了他，就是到现在也只有韩宜臻在的时候，他才愿意坐上轮椅，由韩宜臻推出病房陪他散心，所以韩宜臻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医院陪他，遇到天气好的时候就推他出去走走。
“昨天听藤峻说，有一家在欧美销售非常好的化妆品公司，准备今年进攻台湾市场，而且还选定了和我们十方签约，咱们预定把一楼规划出一个二十五坪的专柜供他们使用。”韩宜臻推着轮椅，闲聊般的说着十方的最新动态。
“爸，这是一种激励对不对？他们不选择其他的百货公司，而选择我们十方，可见十方在国际上仍享誉盛名，所以我相信，十方一定会很快就恢复以前的盛况。”
方之辅静静的聆听，一直抿着的唇角有了微微的变化，放在轮椅上的手指也微微的颤抖，仔细看，他的眼眶还蒙上了一层薄雾。
不远处，一位妈妈带着小孩正在草皮上玩踢球游戏，韩宜臻好羡慕的看着，很快的她把画面幻想成了方藤峻带着她与儿子在玩球，她的唇角漾起了一朵非常甜美的笑容，完全没有感觉到方之辅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凝着她看。
突然，球滚了过来，滚到韩宜臻的脚下。
她捡起来，很快的把球送回去，那位妈妈跟她道谢，看见她也怀孕了，于是与韩宜臻闲聊了起来。
这时，隔壁病房的老爷爷走近方之辅。“那是你媳妇啊，真孝顺！”
方之辅没有答话。
“我也有个媳妇，但是有跟没有差不多，住院这么久了，她来医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得出来，每次都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好像医院里有病菌会啃她的肉似的，看了就叫人好生气！”
方之辅这才瞥了他一眼，有点骄傲的说：
“我的媳妇不会这样。”
“是啊，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才很羡慕你啊，你八成是上辈子积了阴德，才会有这么好的媳妇。”
方之辅的目光锁在韩宜臻身上，往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喉结上下动了动。
“我的儿子也很优秀。”
“啊，我知道，我看过好几次了，听说他好像在拍广告，了不起，你的儿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将才。”
方之辅的唇扬了起来，笑了。
“是啊，我有一个好儿子和一个好媳妇！”
自从方藤峻又背起十方的重担后，他就更忙碌了，忙碌之际，他怀孕的妻子有时就很难兼顾得到了。
韩宜臻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另一边空空的好不习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起身，级着拖鞋走进书房找老公。
“老公……”她轻声地唤。
都快凌晨三点了，他还埋首于案前。
“宜臻，你怎么起来了？”他抬起头，看见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趿着拖鞋，连件外袍也没加上，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了，快过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