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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才不呢!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大不以为然地由鼻孔中哼著。

  我看看阿渔,有点窘迫,真不知该如何来和这位李太大建立友谊。

  好在李青走过来,宣布晚饭已经准备好,请我们入席。方型餐桌上,摆著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场;看来李青还真有一手呢,我不禁由衷地赞赏著:



  “李青,你真了不起,好能干哟。”

  “男人会做菜有什么用,会赚钱才算了不起。”李太太不屑地回敬了一句,我不知她这话是冲我说的呢,还是说给李青听的?

  我看到李青脸上有自尊受损的屈辱,也看到他太太那一脸鄙夷与冷嘲,心里真是不舒服,聚在脸上的笑容也凝冻起来,象抛在半空中的球,忽然地卡住了做的。

  “来,来,请坐,请坐,都是自己人,别客气。”李青很快地抖落脸上的阴影,换上一副诚恳的笑容冲著我们说著。

  坐定之后,李青又忙著倒酒、盛饭,替我们布菜,问盈盈喜欢吃什么,又不断地给太大挟菜,每接一筷都附加句:“唔,这是你最爱吃的,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他太太却一脸受之无愧,有如女王接受贡品般的倨傲。我看看李太大,心里真替李青不平。忍不住又开口说:



  “李青对你真体贴。”

  “哼,还不是看在我替他生了个儿子的份上!他们李家三代单传,我一进门就生儿子,他老妈乐得嘴都歪了,还特别跑来给我做月子呢。所以女人啊!肚子一定要争气,什么都是假的,生个儿于才是真的,季太太,你可要加加油啊……”

  没想到我一句真心话却引来这么一串连珠炮,又白白受了一场奚落,心里实在气闷;可是想想她那些肤浅幼稚的论调,又觉得好笑;干脆装著听不懂,依旧露出浅浅的笑容,接下她这一记。借口要喂盈盈吃饭,匆匆地结束了这顿不愉快的晚餐。

  端著一碗饭,走向客厅,再度坐下,才发现四周的陈设竟是如此简陋。几把藤椅,一个破茶几,墙角上一架十六寸的电视机,墙上的油漆剥落殆尽,卷成一片片,形成一副怪异的鱼鳞似的图案,窗户上空秃秃的,玻璃上堆积著雨水泥浆和厚厚的灰尘。

  才喂了盈盈一口饭,就听到一串尖细的女高音传来。

  “哎哟!怎么不开灯呀!”

  女主人带著浑身刺鼻的香味飘了进来,在日光灯照射下,她那一身鲜丽的衣服,显得更刺眼,与屋里的陈旧形成强烈对比,就有如一张选错背景的照片一样,给人极不协调的突兀感。

  她坐在我旁边一张椅子上,用手指剔挖著牙齿,弄得吱吱作响,等她告一段落之后,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著:

  “我叫李青今年十月参加河海人员特考,地说来不及准备,只好明年四月再去考,拿到三副执照后,也好早一点上船去。”

  “咦?他们不是一毕业就考过吗?李青没参加啊?”

  “考是考啦,主科两科不及格,没取,真窝囊!”

  “哦。教书不也挺好的吗?夫妻可以常在一起,对家里也能多照顾一点。”

  “好个屁!”她声音尖锐,一脸不屑地摆摆手说:“一个月才四千多块钱,要租房子,要吃饭,要买奶粉,穷得半死,偶尔还寄钱回去给他父母,怎么够用?他老妈还直说我们小器,唉,真是天晓得……”

  我没接腔,事实上她也不需要我开口。

  “男人嘛,就是要会赚钱,成天窝在这种小地方,做个穷教员,臭都快臭死了!”

  “我倒很喜欢苏澳。”我低声自语著:“希望阿渔能留下来。”

  “你呀,你是新鲜,住久了简直要发疯。当初嫁给他时,还以为可以离开那个讨厌的农村,到台北去开开眼界,哪晓得一屁股陷到这种地方,真倒楣!等李青上船之后,我一定要搬到台北去!”

  “李青他同意吗?我是说他在这儿教书教了两年,一下子放弃,不是怪可惜的?”

  “管他的!在这种鬼学校就是熬到教务主任,一个月也不过七、八千,哪象你们在船上,一个月就有一万多。”

  “这也是升了二副之后的待遇,刚上船时也不过六七千而已。”

  “对啊!那至少有个指望呀,等干到船长什么的,一个月伯不有四、五万。”

  “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告诉她,至少她该看清事实的另一面──为赚钱所付出的代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她是不会接受任何劝告的,即使她听得进去也不一定能改变希望李青上船的意志。我默默喂盈盈吃饭,第一次体会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境。

  在后面的两个大男生,却似乎有“酒逢知己干杯少”的豪兴,一瓶绍兴酒已经去了四分之三,两个人的脸都形成猪肝色,舌头打结,却仍然意犹未尽地喝著、聊著……

  回到苏澳,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把盈盈安置妥当,就和衣往床上一躺,心里又闷又胀,很不舒服。

  阿渔正要到浴室去,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来坐在床沿上看看我说:

  “阿乖,你怎么啦,生气了?”

  我直视著天花板,没理他。

  “老同学嘛,三杯下肚难免话就多了。”他用手扳著我的肩膀继续说:“把你给冷落了,抱歉,抱歉。”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

  “那为什么?”

  “为什么,问你自己!”

  “阿乖,你知道我最笨了,别难我,快告诉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我也好向你赔罪。”

  “好,我问你。”我霍然地坐了起来,直视著他说:“上回你跟我说校长有意留你,聘你为专任教员,有没有这回事?”

  “有啊。”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跟李青说你还是想上船?”

  “我,我是想,上船比较有前途。”

  “前途?!哼!还不如说有‘钱途’来得恰当!”我冷冷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他的语气变了,脸上的柔情与歉意迅速退去,继之而起的是急躁、恼怒;一唬地站了起来,瞪著我吼著:“你也不想想,我上船一大半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爱上船哪?你以为我爱过那种‘坐水牢’的日子啊!还不是看在钱多的份上,还不是希望能让你们过舒服一点的日子……”

  “我不要……”胸中怒火高烧,想起两年所受的种种煎熬,那种“独坐空堂上,谁与为欢者”的孤寂与苍凉,可望而不可及的万般无奈,摸不到、抓不著的空茫茫感……真是委屈得无从说起。想到这些,不觉泪水逼上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住了。

  “阿乖,不哭,不哭……”阿渔在我腿边蹲了下来,拉著我的手,仰著脸轻柔地说著:“其实,我也很矛盾,在船上时,我想只要找到教书的职位就一定留下来,可是回到陆地上,教了几个月的书之后,又觉得还是应该上船,当教员安定,可是钱太少,前途也有限;当船员钱多,又升得快,就是太苦了你。阿乖,我想趁著年轻,航运界又很景气,再跑几年,等我们把经济基础打稳了之后,我一定下来,天天陪著你,好不好?你看,现在我是二副,再干一年就可以升一副,接著是大副,大副于两年就可以考船长,船长做满三年,就可以考领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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