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华儿伸手欲帮忙搀住莫尧皇,却被刚刚一直不插手的刘袖琴推到一旁。
“你想少爷被你那张脸吓死啊!”她毫不留余地地骂道,接著转向下人们。
“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请你们来吃闲饭吗?快把少爷扶到我的金棂馆。”
刘袖琴胜利似地瞅了华儿几眼,然而对于华儿身后的采葛,却是连正眼也不敢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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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儿蹑手蹑脚钻进金棂馆附近的草丛,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房内的一举一动。
大夫合眼静听莫尧皇的脉动,完毕,他自床沿起身。
“怎么?大夫,少爷他没事吧?”吕老总管著急问道。
“莫少爷只是一时激动,气急攻心,没有大碍,我开帖药方,给他服个几天就行了。”大夫迅速写下处方。
“谢谢您!进福,送大夫。”吕老总管咐吩。
“到底发生什么事?相公怎会无缘无故昏倒呢?”何采卿忧愁地抚著莫尧皇的额头。
刘袖琴不是滋味,冷冷挥开她的手。
“这里是我的金棂馆,可不是你的瑟锦院,少碰相公。”
“什么话?相公是咱们的,我为什么碰不得?”何采卿不甘示弱喊著。
“二位堂嫂,可不可以不要吵了,让堂哥好好休息。”莫尧学竖眉不悦。
刘袖琴与何采卿不情不愿地噤声。
“这话说回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何采卿不放弃问道。
“还不是那个白华儿,不晓得她怎么变的,竟然弄得出元采葛!”刘袖琴眸里满是气恼与畏惧。
“采葛?她不是死了吗?”何采卿讶异问道。
“元采葛是谁?”莫尧学朝吕老总管一问,但后者视线却留在门外。“老总管?老总管?”
“啊?”吕老总管倏地回神。“您说什么?”
“我是问元采葛……”
“我看尧学少爷您该回去休息了,您刚从朋友家回来,就遇上这事,也累了吧?”他没让莫尧学问完话,又打断刘、何二人的对谈。“琴姨太、三姨太,你们也折腾大半天了,回去休息吧!”
“休什么息?这儿是我的地方,我当然得留下来照顾相公。”刘袖琴急欲打造自己的形象,让莫尧皇再度回心转意。因此莫尧皇醒来时,她一定得陪在身旁。
“我也要!”何采卿话一出口,刘袖琴狠狠瞪著她。
“二位姨太忘了吗?明儿个县老爷的夫人不是邀你们参加聚会吗?倘若你们今晚彻夜照顾少爷,明天上妆可就难看多了。”吕老总管不愧是高手,一语射中女人最在乎的虚荣心。
县夫人的聚会多是上流人士参与,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女人间的争奇斗艳、虚伪矫揉,但是这种事情大多数的女人总是不嫌烦。
“也对……”二人有了犹疑。
吕老总管乘胜追击。“所以二位姨太今夜可要养足精神,少爷我来照顾就行了。”
“只好这样了。”刘袖琴表面上勉为其难答应,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唉!
想到相公今天的模样,吓死她了。真要她整晚守在相公身边,她可吃不消,她本打算叫个女婢照看著,自己优闲去呢!“那我上别馆了。”
“我也回去了。”何采卿究竟还是比较注重自己的外表。
“这样好吗?”莫尧学困惑地看著吕老总馆。
“走吧!”吕老总管慈祥地笑著。
“你不是要照顾堂哥?”
“放心,有个更适合的人物会出现,咱们就别打扰了。”吕老总管半推半拉著莫尧学出房门。
见人都走光了,华儿潜行至房内,谨慎关上房门。
苍白的面容,无血色的双唇,床上的他叫华儿心疼。
采葛与他有著什么样的过去?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发狂,是因为采葛吗?
采葛回到蘅芜楼,又恢复成先前的空壳,不同的是,她已经没有表情了。他呢?不会也变成她那样吧?
不,她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嘲笑她、讥讽他,也不要他成了无灵魂而徒有躯壳的莫尧皇。
华儿悄悄坐于床沿,拨开他额前的发丝,深情款款地凝视著。
嫁进莫府,幸或不幸?
遇见了他,爱上了他,她不后悔,也不认为是不幸。悲哀的是,这份心情只能埋藏心房,只是单方面的存在。
她永远不会是莫尧皇看上眼的。
华儿情不自禁握住了莫尧皇的手掌,他的手好大、好温暖。与他平日的漠然相当不搭轧。
他是如此地靠近,却又如此地遥不可及,她心头梗著痛,也梗著苦涩。
突然,莫尧皇的手掌使力,华儿怔住,急忙抽手,没想到却被他抓得牢固。
“别放手!陪著我!”莫尧皇闭著眼,气息虽有些微弱,然口吻却依然不变。
华儿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万一莫尧皇张开眼睛看见的是她,铁定会吓著。
她不是大姨太或三姨太,他一定会很失望。她怕……瞧见他那种表情……“你担心什么呢?白华儿!”他徐徐张眸,唇畔是温和的笑。
华儿圆睁杏眼。“您怎么知道是我?您没看见……”
“只有你的身上没有香味,其他人,包括女婢们,身上都有脂粉味道,有时候还浓得呛鼻。”
华儿轻轻抚著左脸颊,神情落寞。
就是因为这紫蓝色的胎记,让她连打扮都省去了。无论如何遮掩,一辈子也抹不去上天赐给她的“记号”。
没有香味的女人……莫尧皇很难接受吧!他应该习惯在女人堆里打滚,少了脂粉味,不就少了她是女人的证明吗?
无所谓了,反正莫尧皇不会在乎她。
莫尧皇看了她几眼,随后挪开视线,黑眸不再是魅惑,而是哀愁的苍凉。
“吓到了吗?”
“嗯?”华儿注视他的脸庞,他的眼停留别处。
“我失控的模样十分骇人,对吧?堂堂莫府的掌权者,为区区一个女人成了气结昏厥的无用男人。”莫尧皇讥笑自己似地说道。
什么人看见都没关系,唯独白华儿,他不想让她瞧见他的狼狈。偏偏她亲眼目睹了……“为什么?”华儿不懂他的论点。“每个人都有情绪,情绪的爆发理所当然,不能因此断定自己就是哪类人。掌权者也有情绪,也会软弱……”华儿顿住,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莫尧皇只是微笑,没有生气的迹象。
这种话大概只有她说的出来,只有她,不像别的女人奉承迎合,她总是诚挚地表现自己。
他是羡慕、喜爱,抑或两者皆具呢?
爱上她?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吗?怎么可能?
即使不在意她的外表,他承受得起再一次的背叛吗?
“对不起,我失言了。”华儿见他不语,以为他在不高兴。“这件事实则因我而起,如果我看好采葛,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采葛是你放出来的?”莫尧皇眼神瞬间锐利。
华儿昂首,对于将采葛带出湘红院并不觉有错。
“是我把她带回蘅芜楼的,她会跑出来是我不对,但是我不认为让她远离湘红院是个错误。我不晓得她与您之间有什么过去,然而,她孤孤单单待在偌大的湘红院,对她身心是种日渐的戕害。”
莫尧皇灼灼目光锁住她,华儿没有逃避。
“戕害吗?”他声音出奇地平和,回想著与采葛相处的时光。突然,他问了一句听似不搭轧的话。“你曾经被遗弃过吧?”
华儿怔怔望著他,他的手指钻进华儿的指缝间,而她浑然不觉,记忆如脱缰野马载她回到了过去。
遗弃……“以你的脸庞,谁愿意接近你?从小到大,这种感觉你敢说没有过吗?”莫尧皇再次问道,语气激动了些。“遗弃是背叛的预备,这是一体两面,伴随而来的就是孤独深渊,你既然尝过这些滋味,你还敢信任人吗?还敢说用心付出不怕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