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一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不过,这不是今天的主题。
他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放到桌上,往前推。「学姐,笔记。」
「看来看去还是你最上道,」朱明欣接过整理详尽的笔记,赞赏地点头微笑。「不枉学姐提拔你一场。」
「……不要忘了期中考的时间。」
「你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朱明欣翻了个白眼。「不说这个了。社团最近怎么样?」
「一样。」
「一样?」朱明欣挑高眉,眼神闪烁。「不一样吧?听说今年一年级有很多男生加入啊?」
「比起去年,是多了几个。」
「你知不知道原因?」
他沉思片刻。「偶然。」
「偶然?亏你说得出口。」她赏他一记白眼。「书伟,有时候呢,学姐我实在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算命算得那么专业,有些简单到不行的事,却像睁眼瞎子一样,没有半点知觉。」
他不作声,拿起服务生送上来的滚烫咖啡,凑近嘴边。
「我个人的想法呢,要真正懂得占卜,光靠天分或努力是不行的。如果只要把规则背得滚瓜烂熟,就可以铁口直断的话,那所谓的半仙早就满街都是了。」朱明欣滔滔不绝,神气地教训社团的后辈:「书伟,你跟学姐相比,你知道你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吗?」
「……厚脸皮。」
「那也是一个啦。」她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地继续说:「不过,这大概是你一辈子达不到的境界,所以就甭说了。你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不够细心--一点也不敏锐,对别人、对自己,特别是感情方面。」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说得坦白一点,朱明欣学姐是他看过,跟「细心」这两个字最搭不上关系的人。
「听不懂?」朱明欣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手指轻轻敲着桌上的笔记,嘴角带着狡猾的笑。「这次的新生招募,有谁在负责?」
「我。」
「除了你以外!」
「远毅、昭容、林新、如萍……」他顿一下。「余音。」
她挑高眉毛,等待下文。「所以?」
他不确定她希望他做出什么样的回复,只有保持沉默。
等了许久,等不到一点像是响应的东西。朱明欣摇摇头,大声叹气。「你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明白别人的感觉,我真是为某些人感到悲哀。」
他微微攒起眉头。
她不看他,自顾自地将剩下的咖啡唏哩呼噜喝掉。
「学姐。」
「就像我刚刚说的,书伟,你懂的东西虽然不少,不过就是缺了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所以,你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看透人心,成为社上最顶尖的占卜师。」占卜社前任女王凝视着他,勾起嘴角,结成阴森的狞笑。「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答案的。这个答案,你要自己去发现,才会有意义。」
他看着朱明欣得意洋洋的笑容,然后垂下目光,望向还放在桌上的笔记本,静默半响,突然用一贯的平板声音开口:「学姐,考试那天别忘了调闹钟。」
「……学弟,因为这种小事就诅咒别人,是不被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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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映红。」
「咦?」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她叫孙映红。」
「映红?」她看着他,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室友的名字。她认识的王书伟,应该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才对。
「她在『绿』打工。」他看她一眼,然后补充:「上次跟明欣学姐吃饭看到,刚刚才想起来。」
一直梗在胸口的那口气这才松开。他只是随口提起,不是喜欢上映红。她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念头很卑鄙。
刘余音,妳是怎么了?
「……社课的事。」平板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周老师这两个星期不能来上课。」
叹口气,她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时候。「有问题吗?以前老师不能来的时候,都会找你或是韶明学长代打不是吗?」
他点一下头。「不过,最近我在想--」
话声蓦地中断,她也下急,她已经很习惯这个人说话的步调。
星期三的下午,两个人约在商学院一楼的咖啡座碰面。身为社团总务的她,约社长见面,讨论社团的活动,听起来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一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之处--
要是她可以这样说服自己就好了。
简而言之,听起来越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越是觉得自己作贼心虚。毕竟,要不是心里有鬼,她大可以大大方方就像找一个朋友出来碰面聊天,何必这样假公济私?
「如果老师不能来的话,可以换成分组活动。」他顿一下,又开口说:「不是每个人都对易经有兴趣的。」
「但是,除了周老师的课以外,我们也有别的社课。」她沉思片刻,指出他说法里的矛盾。「会来上周老师的课,当然是对易学有兴趣的社员。而且如果要分组活动的话,跟平常的家族聚会下是没有两样吗?没有必要特别利用社团的正常上课时间做这个吧?」
他垂下目光,然后点头。「……这样说,也是有理。」
她看着他,皱起眉头,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安。「书伟,你在担心什么吗?」
他抬起头,笔直的视线一如以往,读不出多余的表情。
她努力控制心跳,不要在他的凝视下退缩。
和王书伟熟了之后,她发现他似乎不是那么复杂的人。那个没有表情的表情,代表的,不一定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反应,很多时候,他只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是一个不太擅长表现情绪的人。
但是,明白这一点,并不能让她对他的反应免疫。看到那个熟悉的空白眼神,她总是忍不住要猜测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然后觉得忐忑,然后觉得不安。
她喜欢他,所以注定要吃亏,这似乎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有时候,她忍不住要觉得:爱情真的是非常不公平的一种东西。
她这么在意他,但是他呢?他到底对她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资格。」
她一时回不过神。「没有资格?书伟,你在说什么?」
「代课。」
她皱眉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跟韶明学长帮老师代课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不是吗?而且是周老师指定的,怎么会没有资格?」
「学姐说,我少了一些东西。」
「咦?」
「看透人心的条件。」
她不确定明欣学姐说这句话的用意。「学姐说的……跟占卜有关吗?」
「……嗯。」
她迟疑一下,轻声开口:「但是,书伟,你很厉害,大家都觉得你是社团里最厉害的一个。」
他看她一眼,摇头,没有多说话。
没有改变的沉默。她安静垂下眼,从睫毛的缝隙偷偷凝望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心口突然感觉到一种轻微的酸楚……她还是不了解他的感觉。
她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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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懂,他爸爸是立法委员,家里明明是搞政治的……他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执着?」
「余音,妳在跟我说话吗?」
她抬起头,没戴眼镜的眼睛模糊地看见原本窝在计算机前面敲键盘的好友正回过头,好奇地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