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我是这样想,但是余音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过程。
木然的目光动也不动,继续望着底下的水流。「……远毅,我是长子。」
「我知道。」
「我父亲是民意代表。」
萧远毅打个呵欠,微笑看着他。「啊,书伟,你是要告诉我,我以后会看见你站在立法院,用那个机器人的声音,质询我们那些可怜的部会官员吗?」
他低着头,许久,没有表情的嘴角蓦地动了一下。「……不,我只是说说。」
萧远毅眨眨眼睛,抬头望向天空,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书伟,你为什么想送余音黄金鼠?」
他瞥向一旁的好友,眉头微微揽起,不太确定远毅的意思。「……因为她的黄金鼠死了。」
萧远毅看他一眼,然后耸耸肩,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口琴,凑到嘴边。
王书伟坐在石凳上,听着身边的好友吹奏口琴,沉默的目光抬起,投向遥远的山峦尽处。
太阳终于沉落,最后的余晖在西方的天际释放最后的灿烂,迅速消失踪影。晚风扬起,摇动林木婆娑,溪声潺潺,河堤上两道人影,低沉的琴韵在带着点寒意的空气中悠扬飞舞。温柔的夜静静染上山头。
月亮出来了。
然后,没有起伏的声音。「……远毅,这是『两只老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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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什么样的过程、无论有没有得到收获,大学四年一样会过去。一个转眼间,已经是凤凰花开。
六月,毕业典礼,又一批学生要离开。
王书伟踏进豆花店的门口,朝座位上的人点头。「明欣学姐。」
「嗯?嗯嗯?」一身学士服打扮的朱明欣头也不抬,继续愉快地享用豆花,一边含混地应道:「嗯嗯嗯嗯?」
他木然地看着那个愉快得一点也不像是毕业生的人,不作声。
朱明欣呼噜噜地解决掉剩下的豆花,豪气地伸手抹干嘴。「书伟,你来干嘛?」
他将手上的海芋花束放到桌上。「恭喜学姐毕业。」
她看着那把看来所费不赀的美丽花束,挑高眉。「恭喜我毕业?!」
「恭喜。」
「……书伟学弟,为什么我觉得你真正想说的是别的呢?」她怀疑地看一眼没有表情的男孩,耸肩。「算了!学姐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就当你是诚心诚意恭喜我吧!」
他点一下头。「谨学学长在找学姐。」
她翻白眼。「别理他。那家伙紧张兮兮的,不过就是毕业典礼而已,不去参加又不会毕不了业!」
「没交报告,会毕不了业。」
「……学弟,我以为你是来祝福学姐毕业的。」
「抱歉。」
「无所谓,今天是你学姐我的毕业典礼,就算是杜老爷亲自杀到学校来,我也不要理他。」不良学生阴森森地咧开嘴,露出好计得逞的狞笑。「反正,他已经很不智地把分数先给我了。」
他思考片刻,决定不要对学姐和教授之间的尔虞我诈做出评论。
「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还好。」
「社团那边呢?」
「莉秦学妹接社长。」
「莉秦?」
「一年级,很认真的一个学妹。」
「喔,认真型的啊……」她点头。「也该是换个领导类型,好好整顿一下社团的时候了。」
「学姐呢?」
「我?」朱明欣沉吟片刻,伸手敲敲桌面。「学弟,我们出去走走吧,别老是待在这里,学姐想去看看学校。花给你拿。」
踏出豆花店,正午的阳光耀眼。毕业典礼已经结束,路上挤满了人潮。
他拿着花束,跟着朱明欣走进学校,离开山下的人潮,步行上山。
山道上,穿著学士服的毕业生三三两两,也在进行最后的校园巡礼。金色的光芒散落,将天空底下堆栈的层峦映得闪亮,燠热的风拂面而过。
山依旧是山,沉默得看不出一丝离别的感伤。
「哈!毕业了呢!」许久,朱明欣突然用力吐口气。「我老觉得我才刚刚进学校而已,怎么一个转眼,已经要离开了?」
他听着毕业生的叹息,隐约可以理解她说的感觉。
过完这个夏天,他就是大四了,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然后,明年的夏天,就是他离开学校的时候。
时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书伟,你还记得你刚加入占卜研究社的情形吗?」
「嗯。」
「我啊,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么没有存在感的男生!剪个奇怪的平头,说起话来跟个机器人似的,最糟糕的是,根本没有半点表情!」朱明欣一边数落,一边摇头。「书伟,学姐我到现在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以整天维持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没答腔。明欣学姐的习惯,他已经很清楚,不需要任何人应声,她也可以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结果,你这个奇怪的小子却变成我们社上公认最厉害的占卜师--话又说回来了,说是最厉害,也没有用处,又没有哪一个人真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自告奋勇让你算命。」朱明欣略侧过头,看向高自己半个头的学弟,眼眸中闪过一抹宠溺。「我怎么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宝的学弟?」
他看着她,脑中突然闪过很久以前,眼前这个人说过的一句话。「学姐。」
「嗯?」
「妳曾经说过,我不会成为最厉害的占卜师,」他顿一下。「因为我少了一些东西。」
「啊?有吗?」她眨眨眼睛。「我说过这句话吗?」
「……学姐。」
朱明欣窃笑。「好啦好啦,不跟你玩。是啊,学姐是这样说过。怎么?你到现在还找不到答案吗?」
他凝视着手上的花束,没有回答。
「……余音好吗?」
他微微攒起眉头,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先前谈话之间的脉络关系。「余音?她很好。」
她瞥他一眼,目光移向远方,轻轻勾起嘴角。「书伟,你知道『卜』这个字,要怎么写吗?」
他点头。
「我刚进社团的时候,有一个学长这样告诉过我,失去平衡的『人』,就是这个『卜』字。人,有了疑惑、偏离原本的道路,没有办法继续维持先前的姿态和信念,所以问鬼神、所以求命运。」她停顿一下。「占卜者,不是服侍鬼神、不能控制命运。『人、口、人』,到最后,『占卜』,说的还是『人』。一个占卜者最基本的责任,是看出人心里的疑惑,然后替人解开这些迷惑,厘清人生的道路。道路清楚了,『命运』自然明白,毕竟所谓的『命运』,也不过就是这些人生道路的交错轨迹而已。」
他默不作声,还是不太明白学姐说这些话的用意。
「一个厉害的占卜师,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道具仪式,一样可以看清楚他必须看见的东西。」她瞥他一眼。「例如,学姐我不需要丢铜板、不需要摇龟甲,就能够说出来你现在的心里,开始有了迷惑。」
「……因为我刚才问了妳一个问题。」
她大笑。「这样说也是没错啦!不过,书伟,学姐我要说的是爱情的迷惑。你这小子……喜欢余音吧?」
听到意外的话,他全身僵硬,迅速转向她,向来波澜不兴的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抹无法控制的惊诧。
他--喜欢余音?
「啊……这个表情,很好、很好。学姐我喜欢!」仔细端详过后,她满意地露出整排白森森的牙齿。「不过,书伟学弟,你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