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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怜爱之情涌上她的心头。莫非他受伤了?她跟在他后面跑进去,扯下手套、帽子和外衣并扔到一旁。通向他卧室的门敞开着,她迅速跑过走廊,踏进屋内,着急的目光搜寻着杰狄。

  他正手足摊开地躺在宽大的床上。阿西莉穿过屋子,朝他俯下身来。他那厚厚的黑睫毛抵着突出的颧骨,似乎一进门就倒在了床上,然后就昏了过去,倒下时帽子掉了,头发盖住了眼眉,阿西莉撩开他额头上的头发,手指触到了滚烫皮肤上的冷汗。

  她赶紧用指头背探了探他的面颊,他满脸发烫,颧骨上泛起了烧热的红晕。抿紧的嘴唇松开了,上唇缀满了汗珠。

  阿西莉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一眨眼工夫就病得这么厉害?她伸出一只手哆哆索索地摸着他的脸。昨天晚上他还是好好的呀!



  “杰狄!”她轻唤,但是没有响应“杰狄!杰狄!”她大声喊道,喊得更急迫,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

  他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什么。

  阿西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求你,杰狄!醒醒吧!”

  厚厚的睫毛眨了眨,眼皮吃力地抬起来,露出一双昏昏然的黑眼睛。他挣扎着想要把视线集中到那张正焦急地巡视着自己的面孔上。

  “阿西莉,”他喃喃地说,“别担心。老毛病了,药片——去拿药片。”



  “什么药片,杰狄?”看见他眼睛又开始合上,她着急地问。“在哪儿?”

  “在浴室的壁橱里。”他试图出去取。

  “我去取——很快就回来。”

  她跑过客厅来到浴室,一把拽开装药品的抽屉。

  “药片,药片。”她自言自语,把除臭剂、漱口药、胶布和牙膏一样一样地搬开,终于发现了一只小药瓶。地紧紧握着,飞快地读了一遍上面的卷标。“烧时服,每四个小时服两片,直到体温正常。”

  她走出浴室,半路上才想起忘了拿水,便收住步子去倒了一杯水,手有点发抖,以至于跑回杰狄的卧室时溅了一些水出来。他还像刚才那样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面色苍白。

  她把药片和水一起放在床头几上,再一次朝杰狄俯下身去。

  “杰狄!”她喊道,急迫的声调有些无力。

  厚厚的睫毛又动了几下,颊上泛着烧热的红潮。眼皮艰难地抬起来重新露出暗晦的双眼,努力挣扎着想要把视线集中起来。

  杰狄听见了阿西莉的声音,他辨出了她语调中的担心。他觉得脑袋轻得像空气,飘在沉重的躯体之上,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了解所有的病兆。他本该早点离开南边草场的,那时候他就觉得脑袋发晕,视线模糊,热病刚刚袭击了他。但是他又想检查完栅栏再走。这不断复发的疟疾是他去越南服役时留下的纪念。它偶尔发作一次,每一次总是出现同样的病兆。他本应立即察觉的。事实上,他已经有好几天感到不舒服了,头脑也忽而清晰忽而昏乱。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费劲地抬起沉甸甸的眼睑。刚一睁眼,眼里的世界就飞速旋转起来,原先的黑暗退向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星星点点的光的漩涡。他强迫自己集中眼神,终于,眼前出现了阿西莉那张万般焦虑的脸。她正偏向他,一头波发垂下来,散落到他的颊上,透出诱人的馨香。她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在滚烫的皮肤上显得冰凉。

  他想说话,可是嗓子很困难,发不出声来——迟钝而缓慢,像生了锈似的重浊。他仍然拼着气力,终于吐出几个字来

  “药片。”他的声音刺喇喇的,阿西莉点点头,头发拂到他嘴上。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他的头,让他吞下了两片小黄药片,再从她递到唇上的玻璃杯里啜水。他得告诉她一些事,可想不起是什么来了。该死!他绞尽脑汁去想,想得脸都扭歪了。

  “杰狄,”阿西莉着急地说,为他眉间的那些道深深的皱纹而担心,“你觉得疼吗?哪儿疼?”

  杰狄想起来了。再一次勉强发出声来。

  “给琼妮打电话一一一一她知道该怎么办。”

  这就是他所能说出的全部话语。他只觉眼前一黑,便落入了黑暗,身不由己地漂呀漂呀,再也无力解脱出来。

  “杰狄!杰狄!”

  对阿西莉的急唤他毫无反应。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平息自己那狂乱的心跳。

  琼妮——他让我给琼妮打电话!

  一部电话放在床头几上,阿西莉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琼妮的号码。

  “喂?”琼妮生动的声音是阿西莉躲避风雨的安乐湾。

  “琼妮一一感谢上帝!”

  “阿西莉?”琼妮的声音失却了欢快的活力,变成了关切。“出什么事了?”

  “是杰狄。他病了——他现在发着烧,不能应我。我觉得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可是这之前他告诉我,让我打电话给你。”这些话说得颠颠倒倒,阿西莉还没来得及换一口气,琼妮平静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安静一些,阿西莉,你说得这么快,我听不明白。现在再说一遍。杰狄出了什么事?”

  阿西莉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她的声音不再发抖,接着她打起精神简洁地说:“杰狄10点以前就回家了,径直走到屋里,上楼后进了他的房间,在那儿他晕倒在床上。可是在失去知觉以前,他让我从浴室里拿了一些药片,又让我给你打电话。”阿西莉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怎么回事,琼妮?他到底怎么了?他的皮肤摸上去很烫——他在发烧。”

  “他一定又犯了过去在越南染上的疟疾。”琼妮回答,“你说他吃过药了?”

  “对,就在他晕倒前吃的。”

  “行了。药性进入他身体里,停留得越久,效果就越好。”

  “我该清大夫来吗?或者是叫救护车?或者——”

  “不,不,”琼妮安慰道,“都不需要。大夫不能为他做任何事,除了给他服药,而这你已经做了。杰狄总是在屋里存着这些药,因为他从不知道这病什么时候会发作。我觉得有一年多地发犯病了。”

  “但是总该有点什么事需要我做吧,他病成这样。”

  “当然有了。让他尽量舒服一点。尽可能多地给他喂点流质和果汁什么的,用湿海棉给他降温。”

  “他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

  “这样发作一次通常要几天时间,但是杰狄这么倔强,他总是在还虚弱得刚刚能够骑上马背的时候,就爬起来出门了!”

  琼妮关于杰狄病情的平静述说使阿西莉恢复了信心,她谢过她,把电话挂上。由于她的手指仍在颤抖,话筒放回支架的时候弄出了响声。

  阿西莉看着杰狄。

  琼妮说要让你感觉舒服一点,她默默地说,琥珀色的眸子浏览着他颀长的身体。他看上去特别不舒服,还穿着厚重的斜纹布夹克,套着蓝色牛仔裤的长腿屈膝耷拉在床边。这时候,只见他混混饨饨地咕哝着,不安宁地扭动着脑袋。

  好吧,她断然决定。说干就干。

  她举起一只套着靴子的脚,去扯那靴子的后跟。靴子几乎没动。她想起了一部西部旧影片上的情景,于是背朝他板起他的腿,又去扯那靴子。这次动了起来。等到她把两只靴子都脱下来时,她已经精疲力竭,累得气喘吁吁了。她两手叉在腰上,俯视着他,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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