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回拉。
她讶然轻呼,水亮晶莹的媚眼儿睁大,映入他深沈冷然的眸。
“你……夫君……”她微喘,没料到他忽然转醒。
“谁允你进入?”他仍紧抓着她,眼里闪过一抹愠色,嗓音冷冷的。
他靠得她好近……风萧萧不由自主地微微往后缩,“是我自己——听闻你醉倒在书
楼……”
他只是轻哼,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像枝利箭,狠狠扎得她的心生疼。
“出去。”一把推开她,甚至连正眼也不瞧。
她漠视他的排拒,端起案上的茶,轻道:“喝下吧,这茶可醒酒,你会好过些的。”
易水寒置若罔闻,看着案上摊开的卷宗,聚精会神。
她不死心,更进一步,“夫君……”
“出去。”他头也没抬,这回的嗓音加了些怒意,“别让我说第三次。”
她叹息,放下手里的茶,却动也不动,只道:“夫君,我知你恨我,但请你别糟踏自
己的身子。”
闻言,他抬首,挑起剑眉,直勾勾地望着她凛然无惧的娇颜。
“你竟敢违抗我?”怎么,这只柔顺的猫儿也有爪子么?
他霍地眯起眼,看来她不若他想象得那般温顺听话。
“我没有,夫君。”她美丽的脸庞平静无比,再度端起茶送至他面前,“请夫君喝
下。”
他冷冷盯着她半晌,伸出手——
她微微一笑,正心喜他的软化,不料手中的瓷杯在与他修长的指接触之际,竟轻轻一
滑,她措手不及,只能眼见茶杯翻覆,温热的茶水拨湿她的衣,一只上好的青瓷杯掉落于
地,发出轻脆的碎裂声。
他若无其事,收回手,面无表情。
她微僵,脸儿一沉。
他是故意的。
她垂首望着身上濡湿的水渍,粉拳儿悄悄握紧,又缓缓松开。
“我等会再重新煮过。”她神情依旧平静,低首拾起地上的碎片。
他只是瞧着,不语。
面前的娇柔人儿淡然地、无声地跪坐于地,捡拾散落一地的碎片,眼见她无动于衷的
模样,他神情忽儿一恼。
“为何不生气?为何不反抗?”他的嗓音紧绷。
她的动作一顿,却仍无言,甚至连头也没抬,又继续收拾。
她的漠视激起他的怒气,愤而一把揪起她,强迫她正视自己。
她低呼,被他狂猛的动作一扯,不慎割伤了手。
易水寒察觉了,却只是微眯眼,毫无怜惜愧疚,甚至,缓缓加重手中的力道,捏疼了
她。
她眉心蹙起,感觉温热的血液流出,面对他灼灼的逼视,她忍痛回望。
她的眼神,轻柔,忍耐,又带着包容,仿佛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
他愈加愤怒。
“说啊,说话!”他低喝,粗鲁的紧紧将她箝住,近得几乎贴近她的脸,“何必委屈
求全?你该死的为什么不开口——”
他厌恶她的眼神,太澄澈,太明亮,又太摄人……映照得他更形丑陋;他更痛恨她的
温顺,她该爆发、她该反抗的不是?他要她痛苦、挣扎、折磨、无奈……不是如此毫不在
乎的承受,这会令他失了报复的快意……
“夫君要的,不就是这样?”缓缓,她开了口,毫无怒意,甚至微微扬起唇。
他瞪着她,只觉呼吸顿时一窒。
“是爹爹对你不起。”她轻道,清亮的媚眼儿勾出无限幽柔风情,“你娶我,无非是
为了折磨——折磨爹爹,也折磨我……我既是为爹爹赎罪而来,便早下了决心抛却一切。”
他讥诮一笑,“抛却一切?”
她却认真无比,直视他,“是的,一切……我是你的妻,你易水寒的妻子;你是我的
丈夫,我的一切,我的天……我,不悔。”
“好一个不悔!可笑至极。”他脸色难看万分,已盲的右眼眸色深浓,却始终无神;
左眼蕴含狂乱怒气,形成奇诡景象,“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虚言假语!你不怨?你不恨?
怨我的作为、恨我将无辜的你卷入……”
“你,岂非是更无辜之人?”柔柔的轻喃阻断他未竟的话语。
风萧萧抬首仰望他的眸,那黑暗无焦距的右眼,令她的心无端一痛!那是承受了多大
的痛苦呀……他恨,是应该的;爹爹当年残忍的赶尽杀绝,如今他挟怨而回,却只是要她
一人,甚至放过了爹爹——他,其实并非残忍无情啊……
“收回你眼里的怜悯!”他咬牙,愈加激愤地低吼,俯下身,两人的距离近得可分享
彼此的呼吸,“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特别是你——”
是的,他恨她妩媚摄人的眼里流露出的任何悲悯情感,他并不需要别人施舍的温暖,
不需要的……她的清艳、她的娇媚在他眼里,无疑是最刺眼的存在;她为何能那样美好、
又怎能那样美好……?不该的,在他当年饱受痛苦,眼见家族血亲一个个在面前死去、他
气息奄奄,伤重得几乎气绝;在家园一夕全毁、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宛如噩梦般的夜里全
数碎制崩塌之际——
她,竟在那个杀人凶手的怀瑞安稳的长大。
怎么能?怎么能啊……
他犹记得,那晚的月儿,好圆。
洒落一地的银色月光,却映照出一地血腥。
人间地狱。
他倒卧在爹娘的残破尸体下,这条命,是他们以命相搏才得以存活。
血,遍布全身。混着烈火灼身的焦味,和爹娘的血液相融。
他已无动弹的力气,扑鼻而的血腥味浓烈得教人欲呕。
他的眼,好痛……温热浓稠的液体不断淌下,和身上源源不绝涌出的血水合而为一。
微弱而模糊的视线呆茫而空洞的视着天上明月。
连泪水都流不出。
一个六岁的孩子,这已是所能承受的极限。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懂,不懂……
在心底无声的呐喊,夜空中圆亮的一轮月,仍只幽幽的射着冷光——
“夫君……”风萧萧轻喊,他眉宇间的伤痛、激狂的神色,骇着了她,他毫不收敛的
力道,让手里的伤口愈加撕裂。
她的血,沾上他的手。
他恍然回神,举起被他紧紧抓住、仍淌着血的柔夷,墨黑的眸里复杂闪烁。
“疼吗?”他状似轻怜温柔地低问,却缓缓加重了力道。
痛楚由手指漫至全身,她不动,目光落在他因袖口下滑而显露出的伤疤。
“疼的是你啊,夫君……”
他仿佛重重一震,俊逸的面容闪过青白,神色更形悲痛、激昂。
“该死的你住口,住口!”他暴吼,凌厉的黑眸只及望入她幽柔的眼,双臂猛然一扯,
她惊呼,他同时俯下首攫住她的唇——
07
他狂烈地、近乎粗鲁地深深吻着。
她清澄无怨、散着款款柔情的水亮美眸几乎将他吸附住。
不应该……不应该的——她怎能那样冷静、那样平和、那样……那样的清灵圣洁?
她的无瑕让他恼恨,他这个早在多年前便沦陷于黑暗中之人,怎能允许她耀眼洁白地
立于阳光下?
记忆深处那抹深沉的暗夜,依稀又浮上脑际。
是的,他不许。
他早已身陷黑暗无法脱身,便不容她一人不染尘埃。
他要抹黑她的白,要拉她一同坠入最痛苦黑暗的深渊……
风萧萧对于他发泄似的暴行,丝毫无反抗能力。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
浓烈的男性气息、只属于他的独特味道,朝她席卷而来。
和着扑鼻而来的酒气,她一闭眼,醉了——
晕然瘫软在他胸膛上,心口激荡,再也无力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