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杰张了口想说话,却发现朱炎身边的男孩也回过头来。他于是不由自主的便打量起对方;那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身高和骨架都和他差不多,只是长相比他秀气多了,脸孔还有几分稚嫩。
夏杰无法不去承认,眼前的大男孩,有点像学生时代的自己。
他们的外貌,真的有几分见鬼的神似。
几乎能一眼看穿彼此相像,让夏杰有种沉闷诡异的感受。那个男孩,不属于他们共同的朋友,朱炎也从来没提过他,可是他们给人的感觉相当、相当熟稔。
不够熟,朱炎不可能跟他共进午餐。他不是个会和同事交际,一起吃饭培养同事情谊的人,何况那男孩太小,也不像是必须交际的客户。
沉默中,朱炎望著夏杰,然后也看了萧翊沣一眼。
萧翊沣则是略带挑衅的回他一眼,有意无意用眼神宣告著对夏杰的企图。能察觉朱炎和夏杰之间的不对劲,所以他此刻聪明的选择不作声,先看看情况再说。
不知为何,四人之间的气氛好僵。
“朱大哥,怎么了,你的朋友吗?”不了解情况,周迅拉了拉朱炎的手臂。他们光瞪著彼此不说话,好像仇人相见,正用眼神厮杀似的。
不难发现,当他去拉朱炎的手臂时,对面其中一个男人的表情似乎绷了一下。当然了,他也发现年长自己些许的对方,轮廓跟自己有几分神似。
等等……这男人不会就是朱炎的“他”吧?
迟疑了会儿,朱炎还是点了头。
“呃,我们要赶回公司了……有空再聊。”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杰勉强对他们挤出一丝僵笑,旋即匆促地拉著萧翊沣离去。
胸口有些奇怪的感觉在作祟,不用说,他也知道那叫猜疑和酸味。
不管朱炎和那男孩的关系是不是单纯清白,他心中爆满的嫉妒仍然发酵了。
因为站在朱炎旁边的人──应该是他才对!而他,竟然只能用普通朋友的口吻,忍住难受的滋味跟他们打招呼,还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仓皇逃跑。
就算只是朋友,他跟朱炎也绝不是普通的朋友。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逃得如此心虚。
厌恶自己没有度量、厌恶自己无法相信朱炎、厌恶自己没有信心……天知道他多厌恶这样的自己,永远在原地徘徊不前,还如此心胸狭小。
这样的自己,朱炎会不爱似乎也是应该……直到夏杰和萧翊沣走远,周迅才忍不住询问:“朱大哥,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朱炎的神情虽然无波无绪,眼神却始终追逐著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可以想见平常连话都懒得跟别人多说、不怎么爱交朋友的他,对那个男人有多重视。本来还心存希望,可在看到朱炎望著那个人的眼神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再傻也是多余。
朱炎的眼神太专注,专注得容不下别人。
如果他和那个男人有几分神似,他根本进不了朱炎的眼……唉,他永远都不该奢求一个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人吧!早日想开,或许是救赎自己唯一的方法。
“太聪明未必是好事。”拍拍他的头,朱炎迳自走进餐厅里。
夏杰的态度,好像在划清界线……真伤人。
第八章
大学时代,总有些死党和损友。
而朱炎他们这一群七、八个人,曾为平大学生会成员的伙伴,虽然不常联络但感情依旧,每隔一、两个月总会找时间来聚聚,丢下工作上山下海四处去疯。今天是难得的星期天,正是他们聚会的日子,只不过──“喂,大家难得见个面,你们干嘛个个摆个臭脸?”
停好九人座休旅车,走向众人的项崇恩一脸笑容问著众人,看见大家皱眉的皱眉、疑惑的疑惑、苦笑的苦笑,就是没看到有人露出兴高采烈的表情──嗯,也不是小朋友了,要求他们这几个大男人兴高采烈好像是过分了些。
这次是他决定聚会的地点,但大家却似乎不怎么满意他的选择。
嘿嘿,如他所愿──看见一群傻成二楞子的男人。
老妹没来“参观”这盛况真是可惜了。
“死芭乐,是哪个败类把我们载到游乐园来的?”因为昨晚加班太累,整路上都在车子后座打盹的葛朝平,一下车便瞪著醒目的招牌怒咒。
游乐园,鬼知道他几百年没来过了!
“熬了好几个晚上计划,煞费苦心替你们选了这么好玩的地方,没出脑出力的人抱怨什么?”一脚把葛朝平顶开,项崇恩立即表达不满:“几岁了,坏脾气也不改一改。”
死家伙,明知道司机是他,还用问是谁载他们来的?摆明骂他是败类。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更何况,那也不怎么符合养生哲学对吧!
有怨气当场发,大家往后才能不放在心底计较,继续当朋友嘛。
不过,他可是真的煞费苦心耶──哈,就为看见他们此刻哭笑不得的表情。
在葛朝平忙著瞪人的时候,邡圣攸忍不住开口:“崇恩,你嘛帮帮忙,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还带我们来这种人挤人的鬼地方受折腾?
”
别说能好好聊聊近况,到时候被人群冲散,去哪个鬼角落找人啊!
假日的游乐园,不用想像会有多少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和家庭挤进来。
十八岁的时候,他绝对乐意到游乐园消耗过剩的体力,可是他现在不是十八岁。
每天坐办公桌,体力、活力都不比当年,他无意不服老。
感受到众人围剿的气势,项崇恩还是嘻皮笑脸的消遣:“有没有搞错?不到三十岁跟人家喊老,你平常怎么不拄根拐杖出门?”
微眯黑眸,黎飏终于问道:“你是不是有预谋?”
虽然没说什么,扇君恒亦是这么猜测的表情。
“来玩就是来玩,我只是觉得游乐园不错,哪可能有啥预谋,你们不要太多心了。”项崇恩打著哈哈,突然走到光看著他被围攻,也不帮忙说句话的梓泉旁边,拉住亲密爱人的手,就往售票口边走边嚷:“来都来了,干嘛还哩八嗦的?我们先去买票了。”
背对众人怀疑的眼神,唯有梓泉能看见背著众人的项崇恩,才走没几步便做起鬼脸来,不禁有些好笑与无奈。难怪有些时候,那些家伙会抱怨身为崇恩的情人,他必须负起“教育”责任。问题是,项崇恩又不是跟他交往以后才突然变成这副德行的,他们认识他更久啊!要他负责没道理吧?
※※※
朱炎始终凝望正看著项崇恩背影走远的夏杰。
这几年来,他从不怀疑夏杰对崇恩余情未了。
如果说,可以用谎言欺骗自己的心,他可以自以为是的认定,夏杰对崇恩早已忘情;而他老是盯著崇恩和梓泉,无意中泄露眷恋与酸意的眼神,只是他过于多虑的想像。问题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否认自己观察的结果。
除非瞎了,否则他永远无法自我欺骗。
无论别人说他想太多,还是固执得无药可救都好,他就是想给夏杰足够的时间,希望能等到他对项崇恩完全断情,再跟他重新开始。
在夏杰断情之前,朱炎宁可压抑对他的情感,绝对不碰触心中的欲望所在。
只是……一想到夏杰口中那个“只是单纯的上司”,似乎对夏杰有种明显的企图,危机意识让他在脑里敲著警钟,也让他胸口老是有种忐忑的感觉。感情好到总是出双入对,能说只是单纯的上司吗?即使相信夏杰,他也无法相信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