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依姣喷喷作声,目中挑衅渐渐转成了佩服,她哼了声,“你当真要走?当真不怕死?你明知道依你目前身体状况,别说风吹会倒,更何况必死居外还守着成堆的西厂鹰犬想索你的命了。”
“万般皆命定,如果在下注定命丧于此,那么,”于昊溪着嗓音,“又有何惧?”
“说得好!”她突然笑了,笑得冷冷的,“你这身硬骨头倒还真的挺适合当必死居花肥的,你走吧!我会帮你收尸制成花肥的,然后将以你那堆烂骨头培植出的美丽花儿送给蔷丝欣赏。”
“蔷丝?”他身子一震,手心一软顿失凭恃跌在床沿,“你认识蔷丝?”
“出娘胎就认识了,”她漠然地踱至床边,将他不客气地一把推上床,“若非蔷丝,我可没这好心救你。”
“至于你那两件宝贝……”她起身至柜中取出一堆破碎布帛,扔至傻了眼的于昊手里,“这是蓄丝给你的救命锦囊,救命丹叫小奇给吞了,锦囊让它啄烂了,你若还想要,就留着它的尸骸吧,如你所言,万般皆命定,这东西既然注定要毁在鸟嘴里,那可真是半点不由人!”
于昊深吸口气无奈地接受了事实,跟前女子既是蔷丝旧识,又救了他一条命,东西既真的咬烂了,他又能怎办?他蹙起眉心睇着眼前她,“请问华姑娘,那封信呢?”
“这点你倒可以放心,”华依姣耸耸肩又开始剥瓜子喂小奇,“小奇不爱吃纸,所以它逃过了鸟嘴,我只是帮你把信转给了别人。”
“别人?”昏沉沉的浓雾再度侵向于吴,丛勖那一掌当真厉害得紧,这会儿的他若非为了任务未了,早该再度昏厥的,他强打着精神,汗珠两瀑似的从他额心胸口冒出,他咬咬牙继续迫问:“是朱佑壬?”
她哼了一声,拍拍手掌择去壳子,靠近床边测着他的温度,“你又开始发热了,能不能先让思绪空白,别去想这些杂事,静下心养好身体再说?”
“那不是杂事!”他挣扎出声,眸中净是顽固气焰,“回答我!是朱佑壬吗?”
华依姣在嘴角噙起轻蔑的笑,在他床畔燃起一圈檀香,那雾尘尘的烟气带着股神秘的淡香,放松了于昊紧绷的意志力,他的眼神渐渐起了涣散。
“让你睡就乖乖睡,你若不赶紧活蹦乱跳,过两天那家伙来看你,我还得靠你演场戏呢!”
她的面容渐渐在于昊眼底涣散成白影沫,他只觉 眼皮愈来愈沉,耳边只听得她漠噪音继续道——
“你带那东西入京不就是为了想扳倒张彦屿吗?我帮你交给了个目前算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的男人,他不是朱佑壬。”她哼了声,“干么死心眼非找朱佑壬不可呢?我可不信少了他便成不了事厂
声音愈来愈远邈,终至,一切空白。
* * *
聚宝天铺,京师第一古玩店铺。
这一日,店门还没打开做生意,铺于前乒乒乓乓却已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响。
“贵客到!贵客到!通通起床立正站好!”
店门管事六十七岁的赵仓庚边应声边仓促想开铺,却让后头声音给制止住了。
“赵伯!这么早上门肯定没好客,随便开门不怕进恶贼?”
“牧爷!可……”老人家面有为难地衬着铺中二当家牧金学,牧爷是铺子老板武昌吉生死之交,算是半个老板,可这会儿却下令叫他别理会上门的客人?老人家不禁老脸一沉惶惑了起来。
“去忙吧!赵伯,”牧金铄压根不理会对方的为难,手势一挥,“这儿有我就成了!”
“怎地!”外头大嗓门再度嚷开,“这聚宝天铺请的都是些死人呀?这么半天都不来开门?”
“不单请的是死人,”一大清早地,牧金铄毫不忌讳地隔着个门板就和对方死来死去地,他笑呵呵道:“咱们都还专做死人生意的广
“那可正好,”外头也是笑嘻嘻的,“咱们这群也全是做死人生意的,这会儿有个年届八十的老头儿赶了一夜路,急着想和三个老婆睡觉休息,他说了,若门再不开,那他就非得剥了他那不中用的大徒弟的皮不可!”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牧金铄边笑边开了门,“老三睡觉,老大应门,这会儿还要剥老大的皮?”
门扉一敞,门外一堆人陆续进了铺子,幸得铺子宽敞,同时进了这许多人倒也不觉拥挤。
牧金铄先倾身向师父老不死及春萝、海棠、玉簪三位师母分别施礼了座后,才和刚才与他在门口叫陈了老半天的二师弟甘游方揽在一块儿又抱又亲、又捶又打,同两个毛孩子似的。
“老二!”牧金铄环抱师弟腰身抱怨着,“要命,你又胖了!”
“是呀!”甘游方颇以圆滚身材为荣似的挺高了胸膛,“君子不重则不威。”
“重你个屁!”牧金铄白了师弟一眼,继之将视线扫向师弟身旁的甘蔷丝,“你这身肥油好歹分点儿给你女儿,瞧她,怎么瘦成了这模样!”
“大师伯!”甘蔷丝对着他甜甜喊了声,一样阳光的笑容,可却似乎多添了道往日从不曾有过的轻愁。
“还说,”甘游方给了师兄一拳,“你那臭小于徒弟突然开口要求解除婚约,叫我家丫头怎生胖得起来?”
“是呀!”老不死啜口茶抿抿嘴,“老大,这回星野这孩子着实莽撞了点,他突然撂了句要退婚便匆匆下山,现在你们消息传来说他是个皇子,让咱们来观个礼,可这事儿说到底,他还是没给蔷丝丫头一个完整的交代呀!”
“说得是,”接口的是躁性的海棠婆婆,她心疼地将甘蔷丝拉到自个儿身旁,自小到大她最疼的便是这没心眼整日笑嘻嘻的丫头,可最近她却突然经常失魂落魄,看得人心疼得要死。
三个老姐妹推了推原因,一致将矛头指向了日前退婚的牧星野,可怜的蔷丝丫头若非感情受了挫,她几时如此魂不守舍过?没见着牧星野,海棠婆婆将矛头指向了他师父牧金铄。
“这们亲事当初是大伙儿一块儿谈定的,若说不是出于自愿,三年前星野就该提出了,否则咱们蔷丝也不会白白等他三年……”
“别说了.婆婆。”甘蕾丝在一旁揪着海棠婆婆,“不干星野师兄的事。”
“笨丫头,你还在这里帮那浑小子广春萝婆婆接了口,“怎么,出身尊贵、武功高强就了不得了吗?竟连自小婚配的糟糠之妻都可以反悔?相公,”她将矛头指向正在喝茶的老不死,“教孩子武德比武艺要紧,星野虽说是金铄的徒儿,可真正授他武艺的却是你这太师父!你是怎么教的,教成这样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
一句话堵得老不死一脸尴尬,一口热茶含在嘴里也不知该不该吞下,为了星野和蔷丝的事,他已让几个老妻围攻了几回,这回真是让这孩子给害了。上天为证,星野虽是继承了他的衣钵,可他的花心与否真的不干他这做太师父的亭呀!
害得这些日子以来,他年轻时那几百条的胡涂帐被大炒冷饭似的翻了又翻。
“金铄,究竟……”向来话不多的玉譬婆婆也忍不曲了声,“星野这孩子究竟是看上了哪家达官千金,这才决定退婚的?”
“都不是,”牧金铄尴尬地播搔脑袋,“是……是琉阳。”
几个老人家霎时没了声音,老不死的那口茶也终于觑着空档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