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是假?”他挑挑眉睇着她。
“哼!”她并未刻意抬高嗓音,却偏巧是在汤婆顿足换气当儿出的声音,于是在乍然静谧的氛围里,这素来直肠直肚的姑娘话语就这么一宇一句飘人了众人耳里。
“这套本事我五岁就会了,若挥挥剑弄点臭味儿就可以赶鬼、治病,那么,咱们还要那些专管阴司的各殿阎罗作啥?”
安静、死寂、沉默、诡秘、尴尬,各种表情漾生,众人自光一致锁向了那出言木逊的陌生姑娘,没人敢吭气,有志一同再转回僵硬了身子的汤婆。
当众挑衅法力高强的花姑大仙的小姑娘,好大的胆!
“哪儿来的毛丫头敢如此放话?”汤婆寻回了神,阴侧侧地向人群后方放出了声音,“还是只会躲在人后吹法螺?”
“谁躲在人后了?”甘蔷丝笑盈盈地挤出人群。
“打哪来的毛丫头?”汤婆火着瞳眸,“方才的话是你说的吗?”
“没说啥,”她依旧一脸笑盈盈,”实话罢了,至于我打哪儿来,花姑大仙神通广大,掐掐指头便该知晓!”
“本仙家不需知道你的过去,”汤婆冷哼道:“却可以算出你的未来!就冲着你方才那几句仵逆本仙家吹大气的胡话,本仙家就可算出你命不久矣!”
“是吗?”
对于对方的威胁,甘蔷丝没放在心头,她笑容未歇,“那依大仙的意思,在下又该办几场法事方能解灾去厄呢?”她轻哼,“花姑大仙口口声声说丫头吹大气,怎地不先看看丫头究竟有多少本事?”
话说完,不等汤婆反应,她一个抽身夺过她手上桃木剑,迅速在人前飞身运剑起,竟演练出与方才汤婆同式陈仗。
“五雷阵!”伴随身形飘移,甘蔷丝字正腔圆一一道出阵名,“将军令!老君符!还有……”
众人诧异目光中,只见这十来岁的少女不但手法架式比汤婆纯熟数倍,还接着使出些他们连看都不曾看过的怪异阵法。
甘蔷丝笑嘻嘻手下未歇,“拘魂索妖十方离、布施忍辱甘露曰……”
少女身子轻盈若燕,虽舞着有些妖气的剑诀,但配上她笑意晏晏的脸庞,却让人感受不到恐怖气氛。
只有汤婆仍强持着一脸鄙夷,“丫头片子偷学了点剑法就想同人捉妖擒鬼?”
“若遇着真恶鬼,丫头自问本事不足,可若只是此类雕虫小技,丫头自认游刃有余!”甘蔷丝笑睇着她,紧接着剑势如雨点急送,猛然青光焰焰波光点点,一个剑势一个青芒,接下来,是恶臭四溢。
在村人惊异目光中,她停下了身子,右手持着枕木剑,左手自右手袖口摸出几粒不起眼的小石子。
“这叫萤石,当它们乍受摩擦遇热或破碎时,便会发出青色磷光,至于臭气……”她扬起笑道:“那就更容易了,捏几粒特制泥丸于先预藏着,拧碎时便会发出恶臭,这些小道具拿来玩玩便罢,可若想拿来骗人骗钱……”她喷喷作声摇头,“就不太好了吧!”
“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甫喊出声,汤婆汗如雨下再急着调高嗓音。都怪丫头搅局,让她险些忘了这会儿的自己是花姑大仙降了身的。
“汤婆!”甘蔷丝正着神色,“若你仅是守自己本分开坛驱鬼颂经,我犯不着与你过不去,可这会儿事情关系到一条人命,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用这种方法哄骗李大娘,以为只要做了法事就能救回儿子的命而误了就医,日后这孩子若出了事,你大可以用别的理由搪塞,挣饯行,但赚昧良心的黑心钱,当心会遭雷公劈顶的!”
“丫头诳语!竟敢这样诋毁你花姑大仙!”
汤婆向两旁巫童使了眼色,霎时只见四名头上扎了黄巾的剽悍汉于恶狠狠地朝甘蔷丝扑将过去,一个伸手捏断她手上的桃木剑,另一个扬高大拳头朝她脸上便要招呼下去。
甘蔷丝惊呼尚未出口,身子已若腾云驾雾被人自后方抱起旋了一圈,再转回前时,耳朵只听到乒乒乓乓兼惨叫声,这时她才发现四个巫童全滚倒在地,一个个抱紧肚子,看来是被人狠踹了一脚,表情苦不堪言。
“想动这丫头先问过我!”
男人嗓音既寒且傲,是她近日已极为熟稔的声音,甘蔷丝偏过头朝身旁还环着她的于昊脸了一眼,瞧这家伙说话的霸道神情,倒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似的……回过神,她才发现他是救了她没错,但那只大掌却老实不客气地横在她胸前的“小笼包”上,恼得她一个肘拐子横扫严惩了他。
“李氏!”见教训不到丫头,汤婆拔高嗓音阴冷冷向着还跪在地上傍惶无助的李氏母女,“这丫头年纪太小,不值得本仙家与她计较,可你两母女竟找了这样的刁娃儿来此挑衅,既然如此本仙家便撒手不顾,由得你家丹昱儿死活便了,也省得惹了仙家一肚子闲气……”
“不!不!”李大娘急得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死死揣着汤婆脚踝,“仙家大量,这女娃儿与我们李家并无关系,只是个落难路人,你千万别同她计较,明日信妇便请汤婆办上七场,喔,不!十场法事超度那些冤亲债主,大仙千万不要撒手不顾丹昱儿!”
“娘呀!”跪在一旁的李丹妤忍不住揪着母亲衣袖,“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您还要信巫道能救弟弟?做法事的银子您得留着带丹昱上县城找大夫呀!”
“丫头!你懂个什么!”李大娘瞠大怒目,“这样仵逆仙家的话也敢出口?”
汤婆冷哼,“你母女俩也甭再争了,做法事的银子就省下来给丹昱买棺材吧!李氏,既然连你女儿都对本仙家信心不足,那么自此刻起,你李氏一族死活都不再干我花姑大仙的事了!”
啪地一声响起,李大娘狠狠给女儿一个巴掌,继之再度哭哭啼啼求着花姑大仙回心转意。
“成!既是花姑大仙说李氏一族死活不干你事,那么自此刻起,我甘大仙接过差事,医死医活都是我甘大仙的事,不劳你费心。”甘蔷丝哼了声,跨过争执中的李氏母女来到病恹恹的李丹昱身旁,从怀中小锦囊捏出一枚黑色丹丸,不顾李大娘阻止硬塞入他口中。
众人屏着患,汤婆双臂盘握冷着老脸,用死鱼眼盯着李氏三人和甘蔷丝。
李丹妤虽相信甘蕾丝不会害自己弟弟,但老实说对于这来历不听的少女还是没啥信心,不由得压低声倚近她。
“蔷丝妹子!你确定这药……”
“都说别加个妹子了!”甘蔷丝翻白眼,一样压低噪音,“老实说,我毫无把握!”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见病瘫在竹椅上的十三岁少年哇地一声狂吐着血,那血虽是鲜热活烫的,却投有一般鲜红色泽,而是郁郁闷着稠黑的。
“丹昱呀!我的心肝儿呀!”毫不在意惹得一身血污,李大娘抱紧着儿子净是哭嚎,“你怎么会吐成这样?怎么……花姑大仙!求你施个援救个命呀!”
众议纷扰中,于昊越过众人蹲身搭着吐血后粗粗浅浅呼吸着的丹昱脉搏。
“不打紧的,大娘!”他冷静脸着哭嚎不止的李大娘,“丹昱的脉络较之前还要强健稳定了,您瞧瞧,他方才吐的血是黑色的,想来是这些瘀血长期积在他体内才会引得他气息不振,那药逼出了那些脏血,您没觉得这会儿他喘息的声音也正常多了,不再若有似无了吗?”